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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血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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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人血衣(一)

    事实证明,虽然大金鹏王朝的国王自己本身没有什么能耐,但是对上官丹凤的教育却是很成功。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上官丹凤还能冷静的分析形势,她仔细的观察了刺杀他的这几拨人的主要特征,然后敏锐的发现,其实他们都来自于同一个杀手组织。

    因此上官丹凤也就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江湖仇杀,而是有人蓄谋已久要取她性命。可是她自诩平日里行事低调,哪怕在经商的时候也是对对手留有余情,做不到赶尽杀绝。她的行事向来都算是温和,缘何能够引得旁人对他痛下杀手?

    如果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而那要对她痛下杀手的人是因为求财,那么上官丹凤便将自己所有有可能有利益牵扯的人都过了一遍。

    可是,无论怎样,上官丹凤都没有筛选出来合适的人选——在和她有生意往来的人之中,利润高昂到值得惹上人命官司的也就那么几位。而那么几位之中,有这样魄力的都没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胆量。

    排除了有人谋财害命的可能,面对这样的一场似乎不将她杀死就决不罢休的追杀,上官丹凤就只能想到是自己大金鹏王朝遗血的身份暴露了。

    而这天底下,这样费心费力的要刺杀一个亡国公主的人又能有谁呢?这些年因为经商的原因,上官丹凤的眼界也开阔了许多,她发现那曾经让她的父皇念念不忘的故国,在广袤的天地之中其实只是小小的犹如沧海一粟一般的存在。那区区弹丸之地,还当真不值得有人如此惦记。

    和大安比起来,大金鹏王朝不仅远在沙漠,而且国土面积实在是小得可怜,甚至赶不上大安王朝的一座小小城郭。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那恐怕就是他们大金鹏王朝盛产一种沙漠之中绝美的宝石罢了。而这宝石也为他们大金皇朝招来了灭顶之灾——大安的国主因为后宫的妃嫔极为喜欢这样的宝石,所以就挥兵直取沙漠腹地,几乎是昼夜之间就覆灭了这个以大金鹏为图腾、却和“大”半点儿不沾边的王朝。

    可以说大金鹏王朝的覆灭或者兴盛与否都半点对大安不会产生影响。若是大安的君主连这座可怜的王城的遗孤都容不下的话,那心性也的确是太过狭隘了些。

    最开始的时候,上官丹凤怀疑的是那几位大金鹏王朝的旧臣。毕竟随着这个王朝的洇灭,知道他们祖上的来历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而那几位旧臣携带着大金鹏王朝的财产,若是他们心中有鬼,怕大金鹏王朝的后人向他们讨要这笔巨额的财富,因此狗急跳墙,想要先下手为强的解决掉上官丹凤这个大金鹏王朝的嫡传公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冷静下来上的官丹凤想一想,便觉得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他们这几个大金鹏王朝的旧臣并非是和王族一点联系都没有,其实早在几年前,闫铁山和独孤一鹤就联系过上官丹凤。

    那个时候上官丹凤险些被上官飞燕毒害,而这个消息虽然四大名捕隐而不发却到底在江湖之中隐秘流传。只是上官丹凤这号人物其实在江湖中也没有什么名声,所以这件事情就如同是一个小小的石子投入了湖心之中,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涟漪,只是为江湖中人的茶余饭后添上几许谈资罢了。

    然而,旁人可以不在意这件事情,身为大金鹏王朝旧臣的闫铁山他们却不能不在意。

    闫铁山知道这个消息了之后,深觉上官飞燕一个小小的少女并不敢做出杀人的这种事——更何况就算是还有这样的胆量,她又哪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得到那么好的毒|药?那毒|药闫铁山也让人仔细查过,是产自于蜀中唐门的天下奇毒之一,仅仅一粒就价值千金。

    旁的不说,那个时候,上官丹凤一家说不上穷困潦倒,可是却也捉襟见肘,上官飞燕又哪里来的钱才能够买得到那么贵的毒|药?

    闫铁山在商海中沉浮多年,对杀人越货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他自然很快就想到,虽然谋害上官丹凤的是他的堂妹上官飞燕,可是,上官飞燕却有可能是被人当了枪使——也就是说,这背后想要谋害他大金鹏王朝嫡亲公主的,肯定另有其人。

    事关皇嗣,闫铁山不能掉以轻心。于是闫铁山便顺着上官飞燕的这条线又往下挖了吧,结果却让他觉得有些意外乃至震悚,因为上官飞燕背后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珠光宝气阁的大总管霍天青。

    顺着霍天青的这一条线往下探索了一番,让闫铁山稍微安下心来的是之所以有人这般针对上官丹凤,并不是因为什么上官丹凤的身世暴露,因而引起其他人的追杀,而是霍天青被上官飞燕那个小丫头迷了眼睛。

    所以,在听说自己心爱的姑娘在家中受到长姐“欺辱”之后,霍天青便为她设下了这条毒计,还顺手铺好了其中的道路。而上官丹凤对自己的妹妹毫无防备,因此险些中招丧命。

    认真说起来,霍天青只是因为闫铁山凑巧救过他,所以才在闫铁山的珠光宝气阁中以报恩的名义住了下来,并且成为了闫铁山的左膀右臂,为他打点着珠光宝气阁的一切的。但是,说到底,霍天青是和珠光宝气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的。

    闫铁山是曾经的大金鹏王的大内总管,所以注定不可能有自己的后代。他见霍天青这个年轻人执意要留在他的珠光宝气阁中“报恩”的时候,其实也并非是不能看透霍天青心中所想。

    只是,闫铁山看破不说破。因为他觉得自己终归要有百年的那一天,而若是到了那一天,他没有一个合格的继承人,那么他创下的这偌大的一座珠光宝气阁又将交给何人呢?

    所以霍天青要留下来的时候闫铁山并没有拒绝,这些年来他看着霍天青的为人处事与他的能力,其实有些满意。如果要挑选一个人继承他的珠光宝气阁来的话,霍天青无论是从家世还是从能力上来讲,都是上上之选。

    霍天青的父亲天禽老人在整个江湖中地位极高,而霍天青若是想要继承他的珠光宝气阁就势必要认他为父。这样,闫铁山便和天禽老人到了一个平起平坐的高度。哪怕就是因为这一点,闫铁山就已经觉得十分满意。

    更何况霍天青这个人心机和手腕都有,而且在江湖之中还有许许多多可以助力的师兄弟,因此,阎铁珊其实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要让霍天青成为自己的继承人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霍天青伙同上官飞燕毒|害上官丹凤的事情被闫铁山查了出来。

    闫铁山这个人在商场中沉沉浮浮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一身铜皮铁骨更兼铁石心肠。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其实他才是对大金鹏王朝最忠心耿耿之人。

    霍天青对任何人使心机和手段或闫铁山都可以容忍甚至赞赏,唯有谋害大金鹏王朝皇嗣这一点,闫铁山是半点也纵容不得。

    那一次闫铁山亲自绑了霍天青这个他看好的继承人去给上官丹凤赔罪,所以上官丹凤从余毒之中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个跪在自己榻前哭成了泪人的老人和他身边的……粽子。

    不,是绑成一坨的霍天青。

    他哭得情真意切,那神情半点不是作伪。而且时至今日,闫铁山早就富甲一方,已然不必为任何人折腰了,可是这人却还是在上官丹凤的面前哭得那般惨兮兮。其对大金鹏王朝的忠心程度,让上官丹凤都有些叹服。所以,上官丹凤敢确定这要谋害他之人绝对不会是闫铁山。

    闫铁山的确算是对大金鹏王朝最忠心的人,如今哪怕时过境迁,上官丹凤也一早和闫铁山说明自己并没有能力可以复国,可是阎铁山却只是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说了一句:“老臣唯殿下马首是瞻。”

    闫铁山还唤上官丹凤“殿下”,因为故国依旧在他心中。

    此后闫铁山对上官丹凤十分照顾,在知道上官丹凤正在和叶倾阁合伙做生意之后,他对上官丹凤的生意也大力支持——若非如此上官丹凤从商的时候恐怕也不能这样顺利。

    闫铁山这边是上官丹凤是全然不会怀疑的,而独孤一鹤那边,上官丹凤也没有多少疑虑。因为上官丹凤经历过那一场中|毒之后,独孤一鹤虽然没有与她会面,但是却让人送来了当年他从大金鹏王朝带走的全部财产。

    这些年来独孤一鹤在峨眉山中修身养性,已然是真正的方外之人。凡尘俗事都已经不再入他的眼,他一心追求剑道,所以对于那些大金鹏王朝的旧物,独孤一鹤只当自己是代为保管,从来没有想过要占为己有。

    而如今他将这些财宝一一都还给了上官丹凤,便是和大金鹏王朝的就是诀别。独孤一鹤的态度明确,上官丹凤也没有多做纠缠。对方既然都已经将这笔财宝还给她了,那么定然也自然不可能因为这一点钱财就找人刺杀她。

    至于霍休,或许他本人有想要独占这一笔来自于大金鹏王朝的钱财,但是,他前些日子已然被叶倾阁等人擒住。如今霍休因为组建杀手组织而身陷囫囵,他纵然是有心想要上官丹凤的性命,可是在诸葛神侯和他的徒弟们的严密监控之下,霍休就连有半点自由都没有,更不必说做出这种草菅人命之事了。

    将这些与大金鹏王朝有牵扯的人都排除掉了,上官丹凤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自己缘何要遭此一遭,不过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是揪出幕后黑手,而是要保全她和亲人的性命。

    如今上官丹凤在世上也只有两个亲人了,一个是她的父亲,而另一个则是她的堂妹上官雪儿。上官雪儿虽然是上官丹凤的堂妹,但是和她的姐姐亲姐姐上官飞燕不同,小姑娘虽然生的十分狡黠,总是喜欢捉弄人,可是骨子里却对她这个堂姐很是依赖尊重。

    从前的时候上官雪儿其实也并没有和上官丹凤关系多么融洽。毕竟从血缘上来说,其实她和上官飞燕的关系要更加亲密一些。而上官飞燕总是在上官雪儿面前念叨着上官丹凤的种种不是,小孩子就如同一张白纸任由人涂抹,在上官飞燕的影响之下,上官雪儿自然不会上官丹凤多么亲近。

    上官雪儿和上官丹凤的关系的转机就是她的那一次中毒。

    上官雪儿知道了平素里只是嘴上说着多么讨厌堂姐的她的亲姐姐上官飞燕居然真的敢对堂姐下手,而看着堂姐在床上躺着,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又生死不知的模样,上官雪儿心中忽然涌现出了无限的害怕。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亲姐姐会如此残忍,居然可以轻易的谋害和他们一道长大的堂姐的生命。一个对自己亲人的生命都这般不顾惜的人,让上官雪儿觉得无比的胆寒。而与此同时,她也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堂姐,其实是有些太过可怜了。

    那一天之后,上官雪儿和上官丹凤的关系就莫名的亲近了起来。她们两个是上官家族这一辈硕果仅存这两条血脉,此后江湖风波恶、人间世事艰,她们两个注定要相互扶持。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上官雪儿对上官丹凤的态度分明和以前不同了。

    这一次上官丹凤徒然遇见追杀,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为了防止上官家的血脉都折损在这里,上官丹凤只能和上官雪儿分开行动。她过来投奔叶倾阁,而上官雪儿则去山西,直奔闫铁山的珠光宝气阁。

    上官雪儿去找闫铁山尚且算是情有可原,上官丹凤又为何要过来找叶倾阁这样一个外人?

    上官丹凤之所以这样做,原因有二。

    一方面,是因为虽然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她却是心知肚明,如今霍休的青衣楼被叶倾阁掌握在手中的大半。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衣楼是霍休倚仗着大金鹏王朝的财富才组建起来的组织,也就是说,青衣楼虽然在霍休名下,但是实际上却是大金鹏王朝的产业。

    所谓吃人嘴短,叶倾阁平白拿了人家这样偌大的一份产业,就总不好在大金皇朝血脉落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而另一方面,上官丹凤和叶倾阁的交情也不浅了。她和叶倾阁林林总总的算起来已然认识了三两个年头,对叶倾阁这个人也算是有很深的了解。上官丹凤知道,这人看起来虽然一副十足爱钱的模样,可是实际上,她的心中自有道义,并且还很爱心软。

    若非如此,上官丹凤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孤注一掷一般的寻到叶倾阁的门上来。

    上官丹凤在赌叶倾阁不会在这种时候将她拒之门外,让她独自去面对那些随时可能追上来的杀手。而这一次毫无疑问,上官丹凤赌对了。

    在听到她的叙述了之后,叶倾阁沉吟了片刻,而后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拍了拍上官丹凤的肩膀,对她柔声道:“好生休息,其他的事情,交于我便是。”

    少年的声色清朗,眉眼中一派真诚。她的掌心温暖,拍在上官丹凤肩膀上的力道不轻不重的。

    叶倾阁的手触碰到上官丹凤的肩膀后就很快的离开,她的动作亲昵又不失礼,显得那般游刃有余又恰到好处。

    上官丹凤比叶倾阁虚长几岁,在商海之中摸爬滚打数载,又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之中背负着那样的压力长大,自然和寻常女子不同。可是在这个时候上官丹凤还是要承认,面对这样一个行事妥贴又面容俊秀的少年儿郎,哪怕是她,都不由乱了几分呼吸。

    叶倾阁的额上覆着一条抹额,是和她的衣衫相衬的鲜红颜色。她着一身张扬红衣,对上对面的女子的时候,眉眼之中却不是桀骜不驯,而是自带三分温柔。可偏生她撩人又不自知。

    也怪不得叶倾阁,因为这样的扮相她从小穿到大,早就已经习惯了。很多时候,叶倾阁总是忘了自己身着一身男装,而在外人眼中,她是被精细养出来的富家小公子的模样。

    她只是对待女孩子天生温柔,却忘了自己如今这副扮相,若是眼神温软又言语温柔,在旁人眼中恐怕就是她为人风流的佐证了。

    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扛得住叶倾阁温柔以待呢?眼见着上官丹凤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叶孤城终于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轻咳就宛若兜头浇下的一桶凉水,打破了叶倾阁营造出来的这些旖旎。虽然叶倾阁并非是故意,可是上官丹凤的面红耳赤却做不得假。

    一直到这个时候,叶孤城其实都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看见有的男人女人黏在叶倾阁身边的时候,他就会觉得那样的别扭。可是出于本能,他就是下意识的戳破了叶倾阁身边自带的那些粉红色泡泡。

    上官丹凤仿佛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叶倾阁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男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面前这样失态,上官丹凤这一次真的是,满脸都爆红了起来。

    不过好歹是被作为女皇培养起来的,上官丹凤稍稍安定了一下心神,她伸手从桌上端起了一碗凉茶,咕咚一声一饮而尽,而后努力无视掉见证了她的尴尬的叶孤城,就这样定定的望向了叶倾阁。

    “我需要在你这里住上一些时日。”没有拐弯抹角,上官丹凤直接对叶倾阁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之所以上官丹凤会对叶倾阁提出这个请求,是因为上官丹凤确定,那个追杀她的人定然已经摸清了她的底细,知道她和大金鹏王朝的关系。既然是这样,那么上官丹凤也无须苦心遮掩。

    上官丹凤十分冷静而且清醒,她知道自己虽然顶着一个亡国公主的名头,可是既没有庞大的势力又没有丰饶的钱财,只是拖家带口的勉强度日罢了。而对方这般苦心孤诣的针对她,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个要杀她的人真正图谋的,定然不是她这个一穷二白空有名头的大金鹏王朝的公主。对方真正忌惮甚至觊觎的,恐怕是霍休的青衣楼,闫铁山的珠光宝气阁以及独孤一鹤的峨眉山。

    如果对方是害怕这三股势力因为她这个大金鹏王朝的公主而纠结在一起凝成一股绳,那么对方一定要取她性命的原因便不言自明了。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上官丹凤明白,她和叶倾阁早就已经成了一条绳上的蚱蚂。毕竟叶倾阁手底下掌控的是半数青衣楼的势力,虽然她聪明的将另外一半分给了根基甚深的花家,可是这半数势力也足够让她成为那幕后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而和雄踞江南不知多少年的花家相比,叶倾阁这个初来乍到的少年,显然就更加容易对付一些。

    真正的幕后之人竟然已经对上官丹凤出手了,那么距离他对叶倾阁出手还远吗?

    在场的三位无论是上官丹凤还是叶倾阁,抑或是叶孤城,其实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上官丹凤的话还没有说完,可是她其中的含义,其余两人就已经全部了解了。

    “柿子还是要捡软的捏呀。”

    恍然察觉自己也已经身陷险境,可是叶倾阁的面上却没有半点惊慌神色,她将自己手中的折扇随意的插在腰间,而后就这样往椅背上一靠,神情之中竟然带出了几分玩味。

    杀手组织吗?叶倾阁其实从来没有在怕的。

    拍了拍手,叶倾阁招呼了店中的掌柜和小二,

    店中的掌柜是个极有眼色的人,他看出来了自家少东家对于眼前的这个姑娘的态度不同。而且方才他们谈论事情的时候,也并没有避开着他们,因此老掌柜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姑娘虽然有些样子狼狈,可是却是一位公主。

    这些年老掌柜随着叶倾阁也见了不少世面了,不过却是第一次见到一位货真价实的公主——哪怕是亡国公主。

    老百姓对于皇家总是有那么几分敬畏的,所以老掌柜面对上官丹凤的时候顿时变得十分殷勤与小心翼翼。

    不需要叶倾阁多做吩咐,他们就为上官丹凤打点好了一切。

    叶倾阁是一个十分会享受的人,这一点上她像极了她师父。当年夜帝被囚禁于长春岛的时候,在那小小的方寸之地都能为自己营造出人间的极乐享受。而叶倾阁如今不缺少钱财,自然也不会对自己吝啬。

    这一次,老掌柜招待了一位公主,不是万分慎重,其实也省事的很——他只是将平素叶倾阁饮食坐卧的那一套都照搬了一遍,就已经让上官丹凤十分满意了。

    起来有些惭愧,上官丹凤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毕竟在她出生的时候上大金鹏王朝带出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已经被她的父亲挥霍的差不多了。而后来她经商虽然赚了一点钱,但是小的时候对于钱财的窘迫还是深深的印在了她的骨子里,让她不敢在衣食住行方面轻易挥霍。

    对于叶倾阁打算以何种规格安置上官丹凤,叶孤城没有半点兴趣。他只是微微的皱了皱眉头,然后伸出一只手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了两下。那是极为轻短的两声轻响,却成功的将叶倾阁的注意力吸引回了叶孤城的身上。

    “你有什么打算?”叶孤城望着叶倾阁那副饶有兴致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其实已经成竹在胸。

    虽然如此,知道叶倾阁在这件事情上有自己的考量,但是她这一副对危险全然不在意、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却还是让叶孤城皱了皱眉。

    叶孤城本身并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做事思前想后的人,只是他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会预先在心中规划好了最坏的结果,在判定这个最坏的结果自己能够接受的时候,叶孤城才会去做。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无论如何叶孤城都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之中,因为叶孤城心知肚明,他不仅仅是叶孤城,更是白云城未来的城主。所以,他的生命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孤城自知自己没有与人搏命的资格。而眼前这个姑娘对于自己生命的态度显然有些随意太过,叶孤城虽然并不会对叶倾阁的生活方式多加置喙,可是从来不多管闲事的他在看见叶倾阁这吊儿郎当的样子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叶孤城:想打她。

    叶倾阁对人的情绪感知从来都是敏锐,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朋友似乎情绪有些不对劲,虽然叶倾阁并不知道为何对方忽然就生起气来,可是,她还是习惯性的顺毛哄道:“阿城放心。”

    大概是眼前这人的笑容太过有欺骗性,在叶孤城看见叶倾阁那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的时候,心中方才燃起的怒火居然这样离奇地熄灭了。他静静地望向叶倾阁,神色十分郑重的对她说道:“万事小心。”

    叶孤城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妈的人,很多时候,他甚至吝啬自己的言语到了极致。可是这一刻,他却忍不住对叶倾阁这样的叮嘱了一番。

    而叶孤城也很快发现,自己这难得的关心也是喂了狗了。

    楼外楼是一座酒楼,叶孤城在这里也住过一段时日了,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在这一座看似普普通通,只是有些豪华的酒楼的下面,居然暗藏着一座剑庐。

    没有避开叶孤城,叶倾阁的手在一块瓷砖上轻轻的又有节奏的敲击。而后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叶孤城便感觉到自己脚下踩着的地面开始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在他有些惊讶的时候,原本平整的地面忽然就裂开了一道口子。叶倾阁就如同小孩子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的朋友分享玩具一般的冲着叶孤城挥了挥手,示意他跟着自己下来。而后便率先的一撩衣摆,就这样的纵身一跃,从那个地面裂开的口子之中跳了进去。

    叶倾阁和叶孤城都是轻功卓绝之人,那一道地面上的裂口其实也并没有多深,很快,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轻巧落地。

    叶倾阁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十分硕大的夜明珠,借着这夜明珠的微弱光辉,叶孤城看清了如今这地底下的情况——这是一座剑庐,而且规模堪比白云城中的那一座。这个剑庐并不是用来锻造宝剑的地方,而是别拿来收藏用的。

    至于用来收藏什么?此地名曰剑庐,那藏品自然不言自明。

    叶孤城抬头望去,看见的便是满满一墙陈列着的各色长剑。而那这些宝剑之中也不乏有不世出的传世名剑,又有当世铸剑大师的呕心沥血之作。

    叶孤城是一个爱剑之人。他一生追求剑道,手中的三尺青峰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意义非凡。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不爱剑之人。因为他始终觉得名剑需要落入一个恰当的人手中才会成为名剑。那些将之束之高阁的所谓“收藏”,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宝剑蒙尘,说的便是后一种人。

    然而面对眼前的这一座剑庐,面对那些随便拿出一柄就足以举世皆惊的长剑,叶孤城去,说不出半句指摘叶倾阁的话来。

    叶孤城三岁识剑,如今相伴几千个寒暑。而一个人特别专注一件东西的时候,就总能触碰到一些旁人触碰不到的东西。叶孤城的心中剑就是神圣,所以他似乎也能理解这些冰冷的长剑的感受。

    他们走进剑庐的那一瞬间,叶孤城似乎听见了万剑齐鸣。那不是宝剑蒙尘,所以愤懑,而是像是老友重逢。

    从他认识叶倾阁的那一刻开始,叶孤城便从来没有见过叶倾阁用剑。可是此刻,这满室的长剑却又让人觉得——理应如此。

    叶孤城这个时候才惊觉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他居然没有看出,叶倾阁也是用剑之人。

    夜帝的掌法霸绝天下,叶倾阁从小长在夜帝身侧,是夜帝最用心教导的一个弟子。而她的确是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已经有当年夜帝的七分风采。

    叶倾阁很少用其他的武器,除了宫九硬是让他带着的那一条长鞭,叶倾阁最常用的便是手中的折扇与头上的抹额。可是,没有人知道,其实叶倾阁最擅长用的还是剑。

    自己的徒弟最擅长用剑,夜帝其实一点都不惊讶。因为在这一点上,叶倾阁是家学渊源。他的那位将女儿托付给他的老友,方面就是以一手凌厉的剑法,直杀得天地色变。

    如今倾阁这孩子也展现出了在剑道方面的惊人天赋,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比起钻研剑道,叶倾阁更喜欢的还是经商。而经商又不是打家劫舍,寻常的时候叶倾阁总不好带着一柄长剑去威吓对手或者是合作伙伴,因此叶倾阁平日里很少动此“凶人之兵”。

    如今,叶倾阁走向了那摆着各色长剑的架子,伸手一一在那长剑上抚过,最终挑走了其中的一柄。

    那一柄长剑比寻常的要短一些,不过如今叶倾阁身量未足,用起来倒是很适合。那剑身雪白如同一匹银练。叶倾阁只是手腕微微一抖,便恍惚泄出了一地晃眼的银色剑花。

    “此剑为我父所赠,贺我及笄。”回身对叶孤城笑了笑,叶倾阁说道:“名曰与君。”

    “与君同战,可好?”

    叶倾阁望向叶孤城的眼神之中仿佛带着细碎的星光。叶孤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并不是有什么万全之策解决此事,而只是打算以力克敌。

    既然那些杀手敢来,那么她就打回去便是。这是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计谋,因为若是稍有差池,便很有可能让这姑娘受伤。这也同样是一个很疯狂的想法,不符合叶孤城一贯的做事风格。

    可是,叶倾阁太过狡猾——她以这样的神情说出了这样的话,叶孤城心说,自己又怎么可能拒绝?

    无声的的叹了口气,叶孤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候,这位日后白云城的城主大人还没有发现,“退让”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就永远没有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