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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东域,地脉中心圈内,灵气最为浓郁之地。
昆仑山脉巍然耸立,传承自道祖鸿钧的护山大阵笼罩内,灵气之浓几成凝液,于虚空之中低落。
苍峦叠翠,道宫隐约。
一条长廊修建在奇诡的山巅绝壁之上,说不清是什么木头构架的飞梁楔进峭壁,构筑成长廊的根基。
五六岁大小的女孩儿穿着一袭白色长裙,一手提溜着裙裾,赤着两只雪白脚丫在苍玉铺就的砖地上跑来跑去。她一张小脸儿粉白娇嫩,五官清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中充满了好奇之色。
一看女娃儿的眼睛,恐怕就晓得何为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含意。
看了会儿长廊支柱上巧夺天工的华美浮雕,又在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上左右跑动了一会儿。女娃儿下唇,似乎感到有些无聊。
不过……
微微嘟起小嘴儿,她鼓起腮帮,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到祖师身边听那些让人听了就觉得昏昏欲睡的天地至理。
咬着白胖的手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女娃儿似乎又有了主意,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可爱的笑容。
放下手里的裙摆,女娃儿双手撑着长廊的围栏,轻巧的一个跳跃就翻了出来,仗着自己人小身轻,踩在支撑着长廊的木楔之上。在木楔之间有跳来跳去,这女娃儿似乎是将这种能惊得人心脏停跳的高危动作当成了什么有趣的游戏,一边玩着,一边不自觉的发出脆生软嫩的轻笑声。
然而,正当她玩着玩着,远处天边一道满载着天地规则之威的雷声,惊得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脚下一软,当下就顺着木楔的边缘滑了下去。
骤然的失重感令女娃儿吓得小脸苍白尖叫出声,然而还不待她被山壁上凸起的怪石擦伤皮肤,就已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只手抱着怀里的小丫头,黑发金袍的清俊道者似乎并不在意远处一声比一声急切、一声比一声临近、一声比一声震人心魄的雷声放在心上。
他只是用指尖戳了戳女娃儿的额头,清清冷冷地说道。
“妭儿。下次再乱跑,可没有祖师来接你了。”
身子颤抖了一下,女妭微撅着小嘴儿,眼眶有点泛红,却一声都不敢吭。她将小脸蛋儿埋在元始颈间,有点赌气地将自己流出来的眼泪蹭在自家祖师向来纤尘不染的道袍领子上。
对此,元始也不以为意。
在他眼里,时年不过六岁的女妭实在小得令他连责怪的情绪都提不起来。再加上这孩子除了顽皮一点,也没有什么别的毛病,所以元始对之的态度就是成了自然而然地全然包容。
指尖轻抚女妭的漆黑的长发,元始听着远处的雷声,心中默想:“让那心高气傲的小子多吃几记天罚长长记性,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么想着,元始就特别心安理得地抱着女妭转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徒留远处的天罚神雷一记记地对着逆天而行者狂轰乱炸。
最后一道画好的令符丢出。
金色结界呈碗状倒扣而下,将仓颉的身形保护在其中。结界之上道道符篆互相牵连勾扯,灿出耀眼光芒,尽职尽责地为仓颉这个主人抵挡着天威的侵压。如果此时有人在周围,必然能够看出,无论是仓颉丢出的令符还是那结界上的符篆都属于一种很陌生文字。
如今洪荒世界文字虽杂,却好歹有个大致归类。
譬如妖界族群无数,每一族的文字都略有不同,但归根究底。这些文通通都基于妖师鲲鹏所该神文,被统一归为妖文一类。
所以认真算起来,洪荒世界文字不过三种。
神文、巫文、妖文。
而如今的这种文字,却是的的确确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文字。
“仓颉操之过急了。”
远眺着这边的动静,正巧在昆仑山修养悟道的慈航清虚师兄弟两个相对而坐,最终还是清虚开了口,轻轻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因为元始收下仓颉为入室弟子,而仓颉的天赋又实在废得有点过分。是以只要是在殿内见过他的修者,就基本上不会忘了他。再加上这些年,仓颉又在捣鼓着改造神文,是以也引起了不少元始座下嫡传弟子的注意。
慈航与清虚,就是其中之二。
“这是仓颉之道。所谓朝闻道夕死足矣,他会这么做也不算奇怪。”
听完清虚之言,慈航笑了笑,一边捧着茶盏慢条斯理地从碗盖撇去茶水表层的浮沫,一边这般答复道。
“然又有言云:蝼蚁尚且偷生。只有活得够久,才能悟得更多不是么?师兄。”
要说清虚的性格,也多少有点争强好胜的味道。在听罢慈航的回应,他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坚持这么回复了一句。
“也是。”
不甚为意地勾了勾唇角,脾性软和的慈航从善如流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怎么将自家师弟堪称顶撞的言辞放在心上。
之后,两位道者就继续品着茶,将轰鸣的雷声摒弃在外,自顾自地论道——修道者讲究一个“缘”字,对于仓颉,在他们心眼之中不过就是撞了眼缘。这一份“缘”,显然不会大到令他们不顾自己的安危前往搭救。
在这种时候,仓颉之前活得太过潇洒的坏处就显露了出来。
面对着生死攸关,仓颉身边竟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依靠。也没有任何人提醒过他,他在整理完所有自己所创文字的时刻,绝对不可以在第一时间将之置入法力整理成册。
天罚天罚,之所以被称作天罚,其原因就是因为它是天之惩罚。
天要降罚,又怎么可能让受罚者轻易度过?
防御结界并没能继续撑多久,当雷电击打在仓颉身上之时,他只觉得满心的不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单纯追求着潇洒快活的仓颉也被执念蒙住了双眼。
他不怕死。
他只是……他只是真的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所创造整理的文字,没有在自己所期许的那一族中流传开来。不甘心自己还没能够亲眼看着,自己的文字流传开来。
又是一道雷光在视野中逐渐放大。
仓颉被劈得焦黑的眼眶里流出半滴血液与脂油的眼泪。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死啊……
正当仓颉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念着这不甘,原本纯澈的心境几乎陷入癫狂的魔怔之时,一柄隐有三光氤氲其中的玉如意突然在天际突现,轻描淡写地敲散雷云与那简直能要了仓颉性命的雷云,旋即又在倏忽之间消失在了云际。
呆呆地躺在地上,仓颉连功德之光什么时候降下,自己身上的雷火灼伤什么时候痊愈,身边聚集着自己苦心整理的文字的书简什么时候成为了功德之宝都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他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外,更多关注的,还是那一柄光华璀璨的玉如意。
因为……
蕴含三光为三宝……这三宝玉如意,似乎——正是阐教教主元始天尊的成道至宝。虽然仓颉此时心底非常的没有底,但如果真的要说……在这昆仑山中。
若说有谁能够在仓颉快要被雷劈死的情况下及时挽救回仓颉的这条小命,而且还是拿着三宝玉如意挽救的——原谅孤陋寡闻的仓颉也就只能联想到阐教教主元始天尊了。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认知,才使得刚挨完雷劈的仓颉僵硬地躺在那里一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动。
那么多天资卓越的修者聚集在昆仑山,因为偶然间脑洞大开捣鼓出点逆天的东西挨天罚的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有。他仓颉又是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得到天尊的出手相助。
一时之间,仓颉心底几乎被不可思议的幸福感所填满。
……不得不说这人的确是神经够大条。
在刚被雷劈死之后,所想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庆幸劫后余生,而是心底回荡着被圣尊关注的幸福感。
也正是因为如此,目前的仓颉才正处于一种犯傻的状态。
直到元始身边的白鹭童儿到来,通知他元始要在玉虚宫召见他的消息之后,仓颉才觉得如梦初醒,相信了之前自己所看到地三宝玉如意并非是自己紧张到极限而崩溃看到的异象。
面对着圣尊的召见,仓颉哪里敢怠慢。
不论仓颉为人处世的态度是他因己之道而痴迷到痴狂,还是之前万事不放在心上的全然潇洒。基本的礼节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仓颉还是不缺的。
在白鹭童儿传旨之后,仓颉想都不想地连忙从地上翻起来,跟着白鹭童儿随意找了个无主的温泉将自己打理好。
握着刚刚成为功德之宝的一卷书简。
仓颉抬眸看了眼玉虚宫门上的匾额,在深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之后,便一咬牙,毅然决然地带着久违了的紧张心情,缓步踏入了玉虚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