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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葬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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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族越大,人事越杂乱。

    虽然是钮祜禄家送来的奴才,却难保各家干净,谁知道他们又有怎样的背景,和哪些人有私交。

    满清入关以后,包衣奴才的来源就分为三种:一是,诸申转化,都是老辈的旗人,或是犯罪的平民,或是穷困欠债而被典卖的妻女;二是,战争俘虏,早期被抢掠的汉人、朝鲜人等;三是,家生奴才,包衣世代为奴,他们的生活、婚嫁、前程都由主子安排,他们的子女出生就是奴才命。

    这些包衣是属于主子的私有财产,既可馈赠亦可买卖,所以底细不一定就清楚。若主子犯罪被抄家,奴才便会被遣送给其他人,或是带到市场贩卖。有些奴才甚至转手过好几次,他们背后到底有怎样的身世,心中又有什么样的预谋,都很难测。

    所以,自己人也不可不防。

    毓媞喝了一杯金莲花水,又吃了两块糕点,才把药饮尽。“子安,去查查那两个丫头的底细,是家族里哪一房的人,还有什么亲戚,各自都担什么差事?”

    “老奴这就去安排,明天便出宫一趟。”像于子安这样有出宫腰牌的总管太监行动颇为自由,但毕竟是六宫中伺候妃嫔的奴才,不比御药房、御膳房、内务府那些掌管采办的,若太过频繁出入宫禁,总是会惹人传出谣言。

    见于子安面有难色,银杏掩唇笑道:“娘娘,不如让于公公拿格格的婚事做借口,这样就是天天出入宫禁,也不会引皇上生疑。”

    “这是个好主意。”毓媞又让银杏把那之前列好的名单取来,既然用涴秀为借口,那也顺便去查探一些预选中的夫家。

    于子安退下后,银杏默默的收拾了碗碟,才问道:“娘娘,既然杨太医没有问题,那我这会儿就去太医院请他过来,为娘娘把脉,从新开药方。”

    按照旧例,每次毓媞用药装病,杨宇轩都会留在宫中当值,以方便照应。这次也是一样,但银杏隐瞒了毓媞真病的事实,也嘱咐于子安暂时不要对其透露。

    “刚才我喝的药是年院使的方子吧?”想到年希尧,毓媞心中多少有些阴影,毕竟弘晟是他的亲甥男。

    “是的,是皇上带年大人来的。”银杏取来了两个松软的枕头,让毓媞靠得更舒服点。“娘娘倒下的那个晚上,皇上在娘娘身边守了一夜。”

    昏沉之中的毓媞也知道雍正帝来过,但经过银杏的证实,她心中猛地一震,深深叹了口气,却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刘娮婼的事情你有办妥吗?”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此时问起,或许只是想比较一下,在雍正帝心中她能占多少地位。

    “还没有。”银杏摇头解释道:“原是要按计划进行,等娘娘先演了这场病倒的戏码,在打发人去圆明园做下一步。但是娘娘竟然真病了,我和于公公又担心杨大人有问题,就更不敢擅用他的师弟,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事情先搁置了。”

    “做得好。”毓媞赞赏一笑,但心中多少有些失落,“杨太医你们也查过,你先去请他过来吧。”

    银杏猜度着毓媞的心思,唤秋菱、秋月进来伺候,自己收拾好东西出去了。

    太阳才落,眼下正是地热蒸腾,最闷热时刻。

    也不知是受天气印象,还是烦扰萦心,银杏觉得憋闷得难受。

    出了东筒子夹道,沿撷芳殿的后墙慢慢走着,她应该是要去太医院的,可刚到御药房就已停下脚步。

    转身走近李贵宝的房间,见桌上备着茶点,“看来那药的份量,你们掌控的很好。”

    这话一出,立刻暴露了银杏就是那个暗中下药的人,只是这两天她把戏演的太全面,就连精明的毓媞都没有半点疑心。

    “年大人找人测试过很多次,所以绝对不会出错。”李贵宝自信地笑道:“药力退散之后,就是扁鹊、华佗在世,也不可能发现当中的问题。”

    “但是你们害怕杨大人会看出来,所以才要我故意和于公公商量,说是疑心杨大人,要暗中调查他,暂时不能对他提到熹妃的病症。”银杏看着汗湿的手掌,刚才在毓媞面前那出戏,真的不好演。

    “杨大人最精通各种毒草的用量,所以才不能让他知道。”拉银杏到桌前坐下,李贵宝斟了一杯清火的凉茶放到她面前。“皇上守了熹妃一整夜,难道熹妃没有感动吗?”

    “感动肯定是有的,但我看得出,熹妃不会改变计划。”说到这,毓媞猛然转头直视着李贵宝,惊诧地问道:“你们就是为了试探熹妃的决定?”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李贵宝淡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他高深莫测的表情,银杏更觉不解。“那你们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问题不仅困扰着银杏,就连的玹玗、瑞喜和福海,也不明白霂颻和年羹尧的用意为何。

    慎心斋后院,东边院墙上爬满了常春藤,重叠的枝叶优雅下垂着,风过时叶子起伏有致,就像是一片绿浪。一树芭蕉叶阔蔽日,姿态大气婉约,它的青翠为炎炎夏日带了一丝凉爽。

    在这样美丽的景致下,竟不是吟诗作对,而是讲述着诡谲阴谋。

    得到消息毓媞已经醒来,又知道她不会为雍正帝表露关心而改变计划,霂颻才说出了和年希尧下药的目的。

    考验毓媞的决心当然是其中一点。

    其次,年希尧想知道太医院中有多少人是钮祜禄家安排入宫的,但通过这次事件证明,只有杨宇轩一个。

    第三点,要雍正帝去圆明园避暑,按照毓媞的计划绝对行不通,照顾刘娮婼的太医不止一个,是相互监视的两班人马,每日传报也分早晚两次,不过这点景仁宫那边没有查到。上一次毓媞诈病,雍正帝已经泄漏出心中的牵念,所以让毓媞真的病倒,惹圣心怜惜的同时,也加深雍正帝对暑热的恐惧,自然就会主动前往圆明园。

    第四点,安排银杏做一场完美的忠心戏,博取毓媞对她最大的信任和疼惜,这样才能为她离宫铺一条更顺畅的道路。

    最后一点,便是着落在涴秀身上。涴秀虽然桀骜任性,但面对毓媞还是很孝顺,知道姨母是去养病,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会乖乖随行,照顾左右。

    少许不会致命的药,就能完成五个人的想法,算是非常值得。

    “难道大舅舅要对付熹妃……”玹玗是佩服霂颻的心计,只是没想到中间还掺入了年希尧的私怨。“可是为什么呢?”

    霂颻喝了口茶,才问道:“敦肃皇贵妃是你的义母,她生养过多少子女,你可听说过?”

    “知道,额娘又跟我讲过,可惜多是夭折。”想着年晨独承乾坤恩露,却连最后一滴血脉都留不住,作为女人算是白来世上走了一遭。“原以为弘晟弟弟能够平安长大,哪里知道还是命运难逃。”

    “是人心难逃。”霂颻冷冷一笑,“雍正五年末,斗垮了齐妃,逼死了弘时,熹妃和皇后便势成水火,弘晟就是双方斗争的牺牲品。”

    “皇后何苦要对付熹妃呢?”瑞喜不解地插嘴问道:“不论日后是谁继承大统,皇后都会尊为母后皇太后,东西六宫依然以他为尊。”

    “如果熹妃不知道皇后害死敦肃皇贵妃的事情,或许皇后也不会和她为敌。”霂颻详细讲述琉璃殿事件,又总结道:“但熹妃却不会放过皇后,只有弘历成为储君,才能保住她的地位,所以这场暗战弘晟一定会死。”

    “原来如此!”听到这么多真相,玹玗深吸了口气,“这段时间我常去景仁宫,见熹妃待我和蔼,言语可亲,真想不到她下手如此狠毒。”

    “姑婆对你们几个不也是和蔼可亲吗?”霂颻笑了笑,毫不介意的说出自己的过去,“可当年断送在我手上的性命,多得连自己都记不清,有妃嫔、有皇嗣、更有奴才,杀戮暗战是宫廷的生活,不想死就只能踏着别人的尸体活下去。”

    玹玗沉默了好一会儿,“所以……大舅舅会向熹妃讨命债?”

    “你放心,他会等你平安离宫后,再做这件事。”恐怕只有在深宫中煎熬了大半辈子的霂颻,才能把杀人害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那么,银杏姑姑已经很得宠了,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手脚?”玹玗觉得这有些多此一举。

    “不是银杏的想法,是李贵宝的心思。”霂颻脸上的笑很古怪,又暗藏了几分诡异。“熹妃表面看着温和,但心狠起来却不输男人,李贵宝只是想帮银杏多赚些筹码。”

    玹玗不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但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会是一幕幕血腥。

    福海沉思了半晌,才问道:“那为什么一定要皇上去圆明园呢?”

    “这又有两重原因。”霂颻笑了笑,说道:“胤禛已经派大内高手暗查六宫。”

    虽然翊坤宫出现尸体的事情和他们无关,但再查下去,恐怕会发现几处地下密道的入口,这对他们大大不利。让雍正帝离开皇宫,那些御前的高手也会随驾而行。圆明园一住就是几个月,加上刘娮婼生产的喜事,雍正帝多少会疏忽宫中的事情。

    等到他入秋回来时,霂颻为玹玗安排的第一步就已经踏出去了,之后的道路就要靠玹玗自己去走。

    所以霂颻也费心的想让涴秀离开,两个孩子相处一起玩乐是很好,可在这短短的最后几个月,她还有太多东西要交给玹玗,全都是在后宫生存的本钱。

    其次,引仙台已经竣工,需要雍正帝亲自选定观主。

    而人选方面,曼君早已安排好。

    近来京城出现了一个法术高深的云游小道,为京中的人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这个人就是贾士芳的私生子,曼君花了几个月时间把他打造成一个能使枯木回春的仙人,所施舍赠送的丹丸,每每让人药到病除。

    雍正帝迷信炼丹之术,一直寻求延年益寿的长生之法,只要有人稍微提醒,他一定会对那个难得的仙人产生兴趣。

    一碗药就牵扯出这么长串的故事。

    听完后,玹玗、瑞喜、福海三人都安静了,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月色迷蒙,银辉柔光将一树阴影投射在青砖地上,在风中微微摇动,透着一种凄凉而神秘的美。

    玹玗望着瑞喜和福海,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比她更凝重,直觉让她感到,在霂颻这一连串的计划中,还有些是他们不肯对她说的。

    她直截了当的追问,却又害怕知道答案。

    紫禁城中的人,命运都不由自己主宰,永远都困陷在悲剧的轮回中。

    所以还是算了吧!

    有些残忍她不想面对,哪怕只是晚知道一时半刻。

    她的心还会跳动,受不住太多撕扯。

    夜深后,玹玗想躲难一般跑去了她的小院,她的戚然和哀切只能在那里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