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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鲛人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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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袂这片绿洲真是很奇怪,夜幕降临后就有会水汽蒸腾成雾,弥漫笼罩着整个村庄。

    听江平说,戏班会选择这条较为艰辛的路线,也是担心走官道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两天前的日落后,因为奇怪的浓雾让他们在前面瑶笛谷迷失方向,但毕竟是走江湖的人,也并不惊慌,原是想凭借星光指引寻到出路,但抬头之时竟看到奇怪景象。

    明明尚未到十五夜,天上却挂着一轮满月。

    他们是顺着一束银辉来到此地,虽然觉得村庄诡异古怪,但两日相处下来,发现村民都是和善淳朴之人,这才将防备之心渐渐搁下。

    “既然理亲王有带着自己的死士前来,为什么包头镇之后没有继续追杀?”得知客栈那夜的情形,江平疑虑的分析道:“也或许他伏兵是在黄河之畔,你们没有选择官道,才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弘昼神情冷峻,嘲讽地笑道:“扎木扬虽是个猪脑袋,但也有开窍的时候,应该是猜到四哥有心放他一马,所以迷途知返,懂得弃暗投明。”

    此言确实有理,如果扎木扬继续和弘皙勾结,即便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派军横渡黄河,但在沿岸设兵埋伏却也并非难事,若是伪装成迁徙的牧民,甚至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云织偷偷将视线投向弘历,他们还有别的约定,眼下由他提出暗示,乃是最佳时期。

    “如班主所想,弘皙可是带着死士前来。”就算没有云织提醒,事情也早在弘历的酝酿中,望向弘昼叹了口气道:“说不定是有人帮我们牵制了那帮死士,才换来这段路的平安。”

    除了弘昼、云织,其他人都听不懂此话的暗藏之意。

    “有贵人相助那便最好。”云绣已困乏得有些撑不住了,不赖烦地说道:“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就算有什么计划也等明早再说吧。”

    “绣丫头先别急着睡觉,刚才村长说今晚要设宴招待你们。”江平拉着无精打采的云绣往地面上走去,生怕这个懒丫头失了礼数。“此地的东西特别,别说中原吃不到,就是普通的蒙古部落有没有,还是两说的呢。”

    村中虽都是汉人后裔,但隐居在此千年多年,生活习惯早已和西域人融合。

    所谓的夜宴就是设在村中的一块空地,却是有肉无酒,大伙儿只能围着篝火席地跪坐。

    奉上的茶自然和中原有别,乃是用绿洲内几种特殊花草熬住,一年四季的配方都不同,味道古怪,但能祛病强身。

    虽然觉得村长奉茶时脸上挂着古怪的笑,但江平说这两天都是喝此种茶,并不什么不妥,弘历和弘昼这才放心饮之。

    用来招待贵客的传统大菜,则是羊肚烤肉,做法和苏州名菜叫化鸡颇为类似。

    选不超过两年的羯羊,宰杀后砍掉头和四腿,并掏空腹部,把羊腿肉切好抹上香料、配上野菜装入羊肚中,再埋进已烧得赭红色的沙堆下,待沙热将其慢慢烘熟。

    烤好的肉用手撕碎了,夹在外焦内软的面饼中,就着热茶吃,风味独特非中原菜色能与之媲美。

    不过那草花茶似乎还有安神引梦之效,晚饭不过不久,众人都有困乏之感,便纷纷回到地下石室休息。

    那晚,弘历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梦到自己被困在腥臭漫天的山穴中,眼前是个极大的血池,上面还漂浮着人头残肢。想逃离这恐怖的地方,却怎么都寻不到出口;想大喊弘昼他们,却无法叫出声来;忽然有个暗影袭来,想与之对抗,却被推入血池之中。

    骇然从梦中惊醒,却已是浑身冷汗,心悸难平,不住喘气。

    总觉这石室有种古怪的压迫感,惊魂未定的他穿好衣服回到地面,才发觉天还未亮。

    掏出村长所赠的明月珠,它在朦胧的夜色里透着幽幽橙光,忽然他发现珠子中烟煴着血红的雾气,渐渐的竟化出一个“玥”字,但转瞬便散去了。

    这神奇的珠子让他想到,东晋干宝所著的《搜神记》中有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据说鲛人寿长千年,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

    相传鲛人寡情,常以优美动听的歌声诱惑海上渔民,食其精髓以养自生。可鲛人中也会有痴情之辈,在为感情而悲泣时,泪滴就会化作明月珠。

    明月珠蕴藏着鲛人的情,和无尽的殇,因为此珠生成,鲛人就会化云落雨。

    失笑的摇了摇头,他只当是一时眼花,毕竟这个村落太过神秘。

    走到屋外,四周果然雾气蒸腾,天幕上的满月有纱云围绕,向山谷方向望去,有点点磷光浮在空中,飘飘荡荡去往天际的尽头。

    其实,在大清朝的地图里是没有标注这片绿洲的,但在他无意中得来的游记残本上,却详细描述了此地的景致。

    天地之大,世事神秘莫测,或许真有些神奇的地方,不是常人能够看透。

    晚风徐徐吹来,噩梦带来的抑郁悲苦慢慢散去,弘历正欲收拾心情回地下石室休息,却见左侧有个黯淡的身影。

    “还是放不下心结吗?”走到弘昼身边,弘历浅笑着叹道:“如果你的茹夫人真是一路跟来,应该也会选我们所行的那条路,说不定会在这里和我汇合。可前提是,她必须能逃过弘皙那些训练有素的杀手,她只身前来,沿途的危机绝不比咱们少。”

    弘昼仰首望天,沉声问道:“如果换成你,会怎么选择?”

    “有些事情不必计较太多。”知道弘昼仍对茹逸有情,弘历忍不住劝道:“不管她是不是隐瞒过身份,可这一路至少是真诚而来,珍惜吧!”

    “四哥……”见弘历转身离开,弘昼犹豫了片刻,才神色凝重地问道:“你对兰嫂子真的可以毫不计较吗?”

    那日他不愿留在牧民营地乃是逃避的心态,很怕直接面对茹逸,尤其是心中犹豫未决之时,若见到她身受重伤,自己不知到该如何处理。

    弘历微微愕然,坦言笑道:“就目前而言,我身边的女人只能让我宠着,或是礼敬。若说爱,还暂未出现,也就尚不知何为心痛,所以我不会和计较这些。只要她们的心思对我无害,付出多过算计,她们就还是会从我这里得到相应的回报。”

    “这样一来,感情不就成了生意吗?”弘昼毫不避讳的点出事实。

    “嫁入皇室的女人,能有几个是带着真心而来?”弘历深邃的黑眸中掠过一抹阴霾,苦涩一笑,缓缓长叹道:“八旗女儿不选秀女就无法出嫁,咱们皇阿玛选不上的,或是咱们的额娘有心拉拢的,就成了你我们妻妾。成婚之前相互间可能从未见过,揭开大红盖头的那刻,能让我们心动无非就是那张脸,红鸾帐中的云雨,难道存有一丝真的感情在吗?”

    弘历倒是不怕把这话题说得更白些,他虽然年轻,但有毓媞的苦心安排,已是妻妾众多。在外人看来,他和甯馨的感情非常好,可实际上只是被她的付出和才情所感动吸引,所以才最是宠惯。

    而论亲近之情,他和佩兰似乎更深些,但其中全是浅薄。无非是成年后的初试云雨,让他们之间产生了朦胧特殊关系,看似有情却并非真情。所以,当发现她心中藏奸,他才并不在意,也没有半点心痛和失望的感觉。

    至于对敏芝,则是宠溺纵容,因为只有她敢明着拒绝毓媞的拉拢,只是全心全意把情用在他身上,虽然当中免不了是为了母家地位和颜面。

    剩下的侍妾,说卑鄙些,不过就是点缀生活的玩意儿。

    “可茹逸对我而言,都不是。”听了弘历的直言,弘昼的俊容蒙上一层暗影,很多事情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确实不同,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是个被利用的棋子,你是心有愧意。”弘历眼底的阴霾更加深沉,但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却又揭开弘昼的心思。“她是用来刻意展现荒唐的棋子,借她出身烟花柳巷为由,让皇阿玛觉得你不适合被立为储君;又要让我额娘觉得你并非威胁;更是在告诉我,你无心与我争斗。”

    雍正帝的眼线广布京城,对皇子的动静更是严密监视,弘昼私设外宅雍正帝岂能不知。这一出戏,演的幸苦艰难,也让做兄弟的心凉不已。

    “四哥……”错愕滑过心头,弘昼低敛双眼,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保住我额娘,她没有熹妃的心思,也不得皇阿玛宠爱。在宫里一辈子,只能是别人的棋子,男人的玩物,我只希望额娘能有个安稳的晚年。”

    “你无需解释,我知道是三哥之死让你心有顾忌。”弘历耸耸肩,又肃容问道:“如果我告你,整个事件我也是被利用者,你信吗?”

    弘昼缓缓抬起眼,望着那满脸的无奈,久久才深叹道:“我相信,毕竟熹妃不是你的生母,为了权势和地位,还有整个钮祜禄家族的利益,你于她而言也是棋子。不将你推上大位,她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所以挡在当中的任何障碍,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的除去。如果能力所及,说不定连皇阿玛都会被她视之为敌……”

    他看得出来,从弘时亡故后,弘历和毓媞的母子情就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好似从相依为命的母子,变成了相互利用的工具。之前在草原上,弘历那番不想继承皇位之言是出自真心,可眼下朝中的局面,却容不得弘历随心而往。

    不过,今夜两兄弟能借着茹逸的问题坦诚长谈,倒化解了心中的郁结。

    举头望月,天色也不早了。

    忽然,有一声苍鹰的长啸传来,见它在村子上空盘旋了两圈,又往瑶笛谷的方向疾飞而去。

    弘昼脸色一变,闭眼聆听,似乎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行来。

    弘历也大感不妥,极目望去,但水雾太浓,完全看不清楚远方的动态。

    “两位公子不用担心,该来的总会来。”村长从屋内走出,见他衣衫齐整,不像是匆忙起身。“老朽已经说过,能来到咱们村子的都是有缘人,或是情、或是孽,避是不可能的,总要面对。”

    此言让弘历和弘昼都十分惊讶,这位老村长似乎能看到他们心中所想,说话总是神秘莫测,如世外仙人一般。

    苍鹰一直在月下的远空打转,见其飞行的路线,像是在为那队人带路。

    马蹄声越来越近,还有低语传来,那声音让弘昼神色一凛。

    而当茹逸看到弘昼的轮廓慢慢清晰,端坐马上的身子不禁微微轻颤了一下,眼中闪动的好像是安慰、欣喜,却又混入了胆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待见到一身蒙古戎装的茹逸进入村庄后,他心中竟然有着感激,还好她平安无事。

    在弥漫着水雾的清柔月光下,茹逸缓缓下马,却停在原地不敢向弘昼靠近。

    “王爷……”半晌,她才哽咽的轻唤了一声,而隐忍许久的泪,已纷落成珠。

    听着那令人心痛的微细哭声,弘昼深深一叹,松开了紧握的双拳,上前将她压入自己怀中。

    “你的过去我不想追问,但若再哭,我可生气了。”在感受到襟头已被她的泪水浸湿时,他下意识的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同入村的延丕勒多尔济等人,都识趣的随琼音往后退了好几步,将那迷离柔光留给这对相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