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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魂兮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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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盈月皎泠霜。

    断肠夜,泪秋殇。

    憶怜相惜疏萤度,潋青光。

    燃菡盏,绕花香。

    杯酒浅醉牵旧梦,心凝怨,恨忧长。

    泣叹鬼哭天不管,命何殃。

    陷囚狱,锁红墙。

    ……

    御驾回到紫禁城的当天,就再次大赏六宫,所有奴才都沾了喜气。说来钱财还是小事,雍正帝居然突然下旨,恩赦了许多年近二十五的宫婢提前离宫。

    不过因为谦嫔身体并未痊愈,不宜迁动劳累的缘故,和弘曕仍留圆明园居住。

    裕妃献药救人,可只得到赏赐,并未能挽回圣心。

    而常在莫篱萱却被晋为贵人,赐号顺,眼下宫中就她最得宠,常常随王伴驾。

    雍正帝沉浸在晚年的子的高兴里,可六宫的情势却变得诡异。

    熹妃放手大权,虽然执掌凤印,但所有事情都推给齐妃处理;齐妃表面上看似和熹妃针尖麦芒,可每每行事却都能让其得利;裕妃则突然安静了,那日在景仁宫看到玹玗,只是淡淡一眼,并没有挑事责难;宁嫔似乎被雍正帝抛诸脑后,从圆明园回来,就再未侍寝过;顺贵人赐居咸福宫,奉旨学习六宫事宜,替齐妃分忧。

    至于撷芳殿,更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据闻是伊犁有捷报传来,镇国将军屡挫准噶尔部,因而圣心大悦。

    在中秋节的前一天,雍正帝下旨让宜太妃迁居中所正殿居住,又让内务府安排了不少奴才前来伺候。

    中秋那日,内御膳房又专门准备了酒宴,赐给撷芳殿。

    且傍晚时分,宁寿宫的那些先帝遗孀,除了两位贵太妃外,都纷纷来到撷芳殿奉承。

    见她们那幅讨好卖乖的样子,玹玗恍惚看到了霂颻年轻的时候,更不由得去猜想,作为康熙帝最宠爱的妃子,当年是何等风光。

    此时,玹玗忙着张罗晚宴的事情,夜里会大放烟火,在院中饮宴的同时又能赏月观烟火,倒是比规矩的坐在殿内更惬意些。

    酒香让玹玗猛然回过神,对身边的小太监问道:“等等,你拿的是什么酒?”

    “这是皇上御赐的满殿香。”这小太监看起来比玹玗还年长些,可在面对玹玗时却是低眉敛眸。“御宴当然该配御酒,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玹玗柔柔一笑,因为她乃霂颻的贴身侍婢,虽然年纪轻,却是撷芳殿的掌事宫女,且她行事稳妥,所以其他奴才就算心有不服,也不敢表现出来。“你想想今天传旨的公公说了什么?”

    “就……”小太监歪着头,想了半晌也没能答上。

    “蠢材,蠢材!”一旁的瑞喜连声骂道:“皇上的旨意说得很清楚,十日后就是太妃娘娘大寿,特别恩准镇国将军夫人入宫为太妃娘娘贺寿,且皇上也会出席。这御酒可是二十年陈酿的满殿香,宫中就剩这么两坛,皇上全赐给了咱们撷芳殿。所以,御酒当然得留到太妃娘娘大寿那晚,用来招待皇上和将军夫人才算是之礼数。”

    小太监听了,也觉得是这么个理,而瑞喜又是霂颻身边的首领太监,深知不能得罪,连忙低头认错。

    “瑞喜公公,你别吓着他了,今日突然来了这么多位太妃,大伙都忙昏了头,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自从迁到这边,他们相互之间都换了称谓,只是偶尔避着外人时,才能和往常一样。“赶紧把酒倒回坛中封好,去换桂花酒,今夜中秋最合适不过。”

    “还不赶紧去,傻愣着干嘛!”瑞喜故意扮恶人,从旁衬托玹玗的柔和。

    趁没有人注意他们,玹玗对瑞喜做了个鬼脸,笑话他的装模作样,可余光瞄到正在排放月饼的宫婢,又忙转身过去。

    “太妃娘娘不喜欢京式月饼,嫌它麻油味太重。”霂颻桌上的菜色果品摆放,都由玹玗决定。“去换苏式月饼来,只要清水洗沙馅和猪油夹沙馅,太妃娘娘不喜那些有果仁的。”

    可玹玗毕竟是个罪籍,且又比其他的宫婢还小三四岁,自然就是有人服气,有人怨气。

    “是,这就去换。”宫婢绿萼怏怏地应了,垮着脸往小厨房去,边走还边嘟囔着,“什么东西嘛,不过是个罪籍小丫头,还敢对我指手划脚。”

    见绿萼满脸火气,重重的把碟子放在桌上,和她同期入宫的红梅摇头一叹。

    “她是罪籍没错,但她更是郭络罗氏。”红梅的祖父也曾在上驷院任职,对玹玗母亲的旧事一清二楚,能爬到那样的位置,争得那样的脸面,可不少奴才学习的目标。“她母亲是仁寿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后来指婚给郭络罗家的一位轻车都尉,若论出生,你我本来也就和她没得比。且又是太妃娘娘的本家,伺候太妃娘娘于潦倒之际,所以你也忍耐些。”

    听了这些,绿萼更觉憋气,却见红梅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知道再说什么也拉不到同盟,只得换了月饼,匆匆端出去。

    撷芳殿原是冷清荒凉似坟冢的地方,这大半年来,玹玗亲眼看着这里的变化,也明白了只要是有能力的人,就不会永远受困危难之境。

    今夜,冷清的撷芳殿,难得这么热闹。

    只因为雍正帝的厚赐,和从御前传出,皇上有意加封霂颻为贵太妃的流言。

    伺候在霂颻身边,看着这些表里不一的先帝遗孀,听着她们口中粉饰精致的虚言,感受着那所谓的姐妹真情。

    玹玗不由得在心中暗笑,难怪这些人永远只能被摆布。

    想在后宫树立山头,专横跋扈不是问题,只要运筹帷幄,就能决胜千里。

    最怕的就是像这些女人一样,永远只知道做依附势强的蔓藤,却没胆子尝试着把自己变成苍松。

    在紫禁城中生存,就如站在危崖之边。

    既然无法改变生存的环境,那就只能改变自己,让自己成为屹立崖顶的苍松,在石缝岩土中扎根,纵有无数心酸,历经多少风雨,承受闪电惊雷,但终能傲世天地。

    都说康熙帝的妃嫔中惠妃最为聪慧,但时至今日看来,真正聪慧的应该霂颻,纵然雍正帝恨她入骨,她却依然有办法让雍正帝以尊而待。

    只是辛苦和孤独,还有无尽的隐忍,少有人能够承受。

    撷芳殿的热闹直到三更才散去,玹玗伺候了霂颻梳洗就寝,又嘱咐了在次间上夜的红梅几句,才往自己房中去。

    搬到这边后,地方大了,她也有了自己的空间,霂颻把西厢派给她住,虽然在众奴才中彰显了身份,却少了几分亲情。

    不过现在的撷芳殿人多眼杂,很多事情确实要改变,若继续留在霂颻房中,无疑就在暗示玹玗乃撷芳殿的半个主子,这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这些日子以来,玹玗总觉得霂颻在策划什么,却是不能让她参与的,就连瑞福和福海都改变了很多。

    坐在房中的后窗边,眼看着那轮满月被云层隐去,嘴角逸出一丝浅浅的笑。

    中秋夜,团圆节。

    可在深深宫院之中,谁能真正的团圆?

    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暗藏寂寥和落寞,无论是主子,亦或者奴才,至亲之人都被那厚重的宫墙隔在外面,无法团圆的团圆节,谁会真正开心?

    或者只有皇帝吧!

    可今年,雍正帝也不会过得舒心,两位成年的皇子远在边塞,小儿子又因生辰八字的问题,只能养在圆明园。

    在这座红墙里,难得那九五之尊也和别人一样,在皎洁盈月下感受心缺。

    流云散去,玹玗合上双眸,希望月光懂情,替她传递思念之意。

    对然天各一方,但在今夜,母亲、妘娘、熙玥妹妹、莺桃姑姑、还有弘历和弘昼,应该都会遥望着亘古之月。

    这唯一的相系,虽然凄怆摧心,但也让她得意安慰,毕竟她还有亲人可念。

    忽然,有人在屋外叩门,玹玗赶紧抹掉眼角的泪珠,将弘历所赠的那只银簪收好,才前去查看。

    “雁儿姐姐?”惊讶之余,玹玗迅速将其拉进屋,低声问道:“现在这里可不是慎心斋,你怎么进来的?”

    宫中规矩,奴才深夜擅自前往别的宫院,若被抓到是会能被鞭笞致死的。

    “放心,是格格放我来的,这可是堂堂端惠郡主的腰牌。”雁儿取下身上挂着的腰牌,笑着在玹玗面前晃了晃,说道:“中秋节应该是人月两圆的,我们还有个盼头,福海哥哥就孤苦,所以我原是想来陪他过节的,结果皇上来了,我们就得在一旁守着,直到刚刚才散。”

    “皇上陪熹妃娘娘过节?”这倒是玹玗没想到的,毕竟曼君复辟后很得眷顾,又有正风光的篱萱,雍正帝会去景仁宫就只有一个缘故,想到这,玹玗微微一笑,问道:“可是四爷和五爷有消息传来了?”

    雁儿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绣荷包。

    这两样东西是放在给涴秀的中秋礼物内,用白纸包裹着,上面还画了一条很丑的长脚鱼。涴秀一看就知道那是弘昼的恶作剧,但没想到弘昼只是不经心的一瞥,就能把她的鬼画符记得如此清楚,于是被弄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八百里加急,从伊犁送来的。”雁儿和涴秀都好奇那荷包里装着什么,但毕竟是给玹玗的,也不好擅自打开。“格格早就想拿给你,可是撷芳殿忙,你都没时间往景仁宫去。”

    见那荷包上绣着琼花,是母亲的针法,打开后,里面并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一袋大漠黄沙。

    “沙子!”雁儿大为不解的说道:“这两位爷可真奇怪,千里迢迢的,不是送泥土,就是送沙子,他们想什么呢?”

    玹玗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拆开那封信。

    里面两张纸,一张上写着抬头“玹玗”和落款“爷”,这弘历的字迹,但内容却是空白一片;而另一张既无抬头也无落款,只简单写着四个字,“安好、珍重”,这是母亲的字迹。

    荷包是母亲所绣,这一捧沙是母亲和她之间的牵念。

    唐朝刘禹锡的《浪淘沙》: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

    配上母亲给她的“珍重”两个字来看,是在说,千辛万苦后总会甘来,要她熬得住,忍得下。

    而弘历,一张白纸,表示一切尽在无言中。

    雁儿看得一头雾水,但见玹玗泪眼涟涟,也只好默默陪着,暂时不敢多问。

    “这是我额娘送来的。”玹玗收拾好心绪,知道一时难以解释明白,所以只淡淡说了这句。“对了,你不是过来找福海的吗,我带你过去。”

    搬到这边后,福海和瑞喜的住处也有改变,被安排到了后罩房,各住一间。

    有涴秀的腰牌在,她们也不用偷偷摸摸,于是大大方方的往后面走去。

    东边第一间的门虚掩着,福海在屋内专心的读书,玹玗和雁儿相视一笑,捉弄人的想法在她们眼中打转。

    蹑手蹑手地走到福海身后,同时猛喊了一声,“看什么呢!”

    福海被突如其来的一吓,惊得差点没大叫着跳起来,还好玹玗及时把他的嘴捂住了。

    “你们两个……”面对两张装可怜的笑脸,福海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深深长叹。

    注意到桌上医书,玹玗顿时心生疑惑,好像最近这段时间,福海总向年希尧请教人体脏腑要害之类的问题。

    这究竟是为什么?

    越是想不通,她就越是觉得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