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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春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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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暖阁灰尘虽厚,打扫起来却不麻烦,而且已是严冬,灰网很多,但没有她最怕的蜘蛛。

    要用到的打扫工具都有人准备,清水备了两桶,玹玗只需把脏水放在门外,小文子就会立刻去换,也没有人催促,只要在天黑前打扫干净就好。

    听到声响,玹玗回头一看,原来是在门边设了一高几,上面放着热茶和点心,都是提供给她的。

    果然,不仅仅是让她来打扫,放眼宫中各奴才,除了那些正四品以上的总管太监,当年孝庄皇太后身边的苏沫儿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吧。

    何况她只是端慧郡主身边的伴读侍婢,虽被恩赦出辛者库,但毕竟是罪臣之女,若非雍正帝授意,谁敢如此厚待她。

    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大体看上去已算干净,只有些摆件还得再擦拭。玹玗疲惫的舒展一下身子,好像摆脱康嬷嬷以后,她就没再辛苦打扫过。

    探头看了看门边的小文子,真不愧是在御前当差的,除了去换清水,其余时间就像这样,身子笔挺,稍微低头的站着。

    玹玗又往外面望了望,不确定琉璃殿是不是真的只有他们两人。

    盯着高几上的那碟点心,她眼珠一转,对小文子招了招手,甜甜一笑,说道:“小文子公公,站了那么久,也该渴了、累了,这点心你也吃点吧。”

    “不敢当,姑娘直接叫我小文子就行了。”向门外瞧了瞧,小文子摆手说道:“这都是给姑娘准备的,小的受不起。”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别人。” 玹玗看了看双手,还算干净,又随便的拍了拍,可想着直接用手拿还是不好,索性整盘递到小文子面前,“既然是给我准备的,那现在我请你吃,总不会受不起了吧?”

    “多谢姑娘好意,那小的不客气了。”小文子笑了笑,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糕点,却猛地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到只剩最后一个,才尴尬地望着玹玗,结巴道:“这……姑娘我……不好意思,真是失礼了。”

    玹玗抿嘴一笑,将盘子放下,又斟了杯茶给他,“喝口水顺顺,别噎着了。”

    小文子接过茶杯,连说了好几声谢谢,才为自己解释道:“其实我昨儿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没吃,真是饿极了,才会这样失礼。”

    玹玗纳闷的看着他,好歹也是苏培盛的徒弟,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谁敢这样欺负她?

    “姑娘,你不明白,我是奴才的奴才。”小文子好像看出了她的疑问,苦笑地说明道:“别以为我是苏公公的徒弟就会很风光,其实我只负责伺候师父,虽然也会跟着他在御前走动,可皇上的事情轮不到我插手,最多是帮师父跑腿传话,或者廊下守夜的苦差事。”

    “那你两顿都没吃是因为什么?”奴才中的奴才,看来这小文子比她还不如,但日后说不定会很有作用。

    记得母亲教过,面对宫中內侍,无论他们地位有多卑微,都绝不能轻贱侮辱,说几句暖心的话也不会少块肉,万一他们有机会混出头脸,现在留下的就是交情。

    苏培盛的徒弟,就算做不了接班人,也不会被踢出御前。

    识于微时,更容易交心,他跟在苏培盛身边,听到的消息不会少,主要还能掌控苏培盛的行动,可是一举多得,而且收买起来不费心。

    “跟姑娘说句实话吧。”小文子深有感触地叹道:“宫里的人事关系,最混乱的地方就是御前,油水最多,争斗也就最大。这些事,姑娘还少问,敢和我师父作对的人,地位都不低。”

    “哦。”玹玗乖巧地点了点头,偏头问道:“那你怎么跟苏公公讲,他是你的师父,应该会护着你啊?”

    “做奴才的谁不受委屈,我师父也一样,动辄去他面前抱怨,他又向谁诉苦去?”小文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传授心得。“打从我跟着师父第一天,他就说过,忍字心头一把刀,受了委屈记在心里。有本事,自己去把面子找回来;没本事,谁也护不住你。”

    “谢小文子公公提点,我记下了。”玹玗内心腹诽,果然太监都阴险,眼前这个还颇有野心,嘴也很紧,心有怨言但并不指名道姓。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会叫,闷不吭声的人最恐怖。

    她需要帮手,不靠齐妃的人脉,要有自己的关系在御前,他是最好的选择。

    “我哪能和姑娘比。”小文子不是谦言,只是御前的奴才都在私下议论,雍正帝会不会因为怀念敦肃皇贵妃,而恢复玹玗格格的身份。“姑娘就直接叫我小文子,不用客气。”

    雍正帝的脾性,苏培盛向来摸得很准,加上那小心谨慎的态度,若非有十成把握,不会冒险对一个罪臣之女示好。

    所以他也不算巴结,留个余地而已,指不定今天之后,这位姑娘会成为半个主子。

    “好,私下没人的时候我就不那么客气了,你也别一口一个姑娘的喊,我年纪比你小,你直呼我玹玗,或者叫我小玗儿都可以。”见他一脸尴尬,好像很为难的模样,玹玗又笑着说道:“其实,咱们是一样的,都是宫里的奴才,没什么好比,只是我运气好些,跟着随性的端慧郡主,所以才不用守那么多规矩。”

    小文子愣了半晌,压低声音说道:“姑娘,我师父都不敢把你当奴才看呢。”

    言尽于此,若玹玗听不明白,他也无可奈何,但话不能说得太白,毕竟只是苏培盛的猜测,未得证实。

    “皇上面前都是奴才,所以你就别和我辨了。”玹玗一句话就堵得他无法反驳,又小心翼翼地往外望了望,说道:“你行动应该还是自由的,如果下次再饿肚子,就来天然图画,我们那边山珍海味没有,但填饱肚子的糕点却有不少。”

    听其言,小文子先是微惊,才怯生生地一笑,“姑娘心地真好。”

    在他眼里,玹玗就是个还未体会到人情冷暖的单纯孩子,所以才会保有这份善良。如果她真的被恢复格格身份,又有熹妃作为靠山,那他不是捡到个大便宜。

    显然,这算盘打错了,他还没有苏培盛谋算人心的功底。

    两人相视一笑,玹玗指着最后一块点心,“你吃掉吧,反正我也不饿。然后把碟子收拾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是个小馋猫,没一会儿工夫就全吃掉了。”

    说完,便转身回到室内,取下墙上的古琴,每根琴弦都细心擦拭。

    小文子刚把糕点放在嘴边,就听有脚步声传来,他连忙一口吞掉,还差点噎到自己。

    “清扫干净了吗?”来人高声大气地问,指着小文子就是一阵数落,“皇上已经瀛洲岛了,估计说话就过来。”

    玹玗放下手中的活,缓步上前,对来人福了福身,笑道:“这位公公好,都怪奴才手脚慢,所以拖拖拉拉到现在,现下还剩那把古琴要擦拭。”

    这人她见过,好像叫什么永禄,比小文子年长几岁,是能在朝堂站班的人,上次去景仁宫报喜讯的就是他,听闻也是苏培盛带出来的,不过比小文子受重用。看样子欺负小文子的未必是外人,说不定就是苏培盛另外两个徒弟,得脸了就看不起新人。

    “不敢当、不敢当!”永禄连忙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瞬间转化,堆着虚假的笑,客气地说道:“不急,姑娘慢慢来,皇上催呢。”

    没想到永禄也是这态度对她,看样子今天她能在雍正帝那有所收获。

    恢复格格身份?

    肯定不可能,但至少会给她一个承诺,让她看到希望,才会卖命。

    永禄走后,小文子说去换壶热茶,另外再取些点心,也跟着退出去。

    玹玗不以为意,直到正殿内传来时辰钟的声响,她才发现小文子已经离开了两刻钟不止。

    换壶热茶何须这么长时间?

    走到门边往外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可感觉怪怪的,好像有双眼睛在外面盯着。

    回头望着那把擦拭干净的古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有些事她做主动或许好些。

    御园闹鬼,只要还没抓到那个弹琴的人,她也是个值得怀疑的对象,雍正帝应该会试探她,还好之前是用虞山派琴技,只要她改另一派,也就能蒙混过去,谁会想到一个小丫头,居然懂得两种琴派风格。

    将古琴安放在炕桌上,玹玗敛眸沉思,改弹什么曲子好呢?

    转头,望着窗外的白雪红梅,琉璃世界点缀上骄娆傲骨,真是美极了。

    “梅花一弄,弄清风;梅花二弄,弄飞雪;梅花三弄,弄光影;暗香浮动,水清清。”

    对,就弹『梅花三弄』这首曲子,同样表现了怨愁离绪的情伤,有相同才更好对比。

    空灵轻盈的琴声自东暖阁传出,一弄未完就有人寻音而来,站在门外听了许久,眼眸微微眯起,唇畔逸出一丝笑意。

    “梅为花之最清,琴为声之最清,以最清之声写最清之物,宜其有凌霜音韵也。”雍正帝缓步走进东暖阁。

    琴音戛然而止,其实玹玗早听到了脚步声,但她一直忍着。

    “皇上恕罪!”玹玗急急跳下炕,跪在地上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妄动敦肃皇贵妃的琴,求皇上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雍正帝不由得轻笑出声,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起。“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用动不动就磕头请罪,再说这屋里的东西都是你义母的遗物,哪有做女儿的不能碰母亲的东西。”

    “皇上,真的不怪罪奴才?”玹玗胆怯的抬头,那眼神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雍正帝一点头,露出个温和的浅笑,“朕听你的琴技,像是广陵琴派,谁教的?”

    这就是重点,就算她不主动,今日雍正帝也会找借口让她弹琴,摸不透测的人,雍正帝不会轻易用,只是没人能想到,玹玗是个从小就为皇宫准备的女孩。

    “是奴才的额娘。”年希尧是广陵琴派传人,年晨和谷儿的琴技都是由他教授,所以玹玗才能如此肯定,只要弹琴就能引出雍正帝。

    “现在没外人,你不用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才,别扭。”雍正帝轻叹一声,“你义母也是广陵琴派,她的琴技师承年希尧,想来你额娘也是。”

    呵,玹玗在心中冷笑,当年对待理亲王弘皙应该和此刻如同一辙吧。

    用亲情收买?可惜,弘皙不卖账,她也一样。

    “是的,奴……我额娘从小和敦肃……和义母一起长大,所以她的琴技也是年大人教的。”她没有矫情,很快就改了口。

    “你救驾有功,朕赦你出罪籍,也想过恢复你的格格身份,可眼下没有恰当的实际。”雍正帝动之以情,“如果能在立下大功,事情方可顺理成章。”

    玹玗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见状,雍正帝让她再弹一曲,点了刚才未完的『梅花三弄』,曲罢便放她离去了。

    回到天然图画岛区,玹玗直接去见熹妃,一字不漏的陈述了在瀛洲岛发生的事情,和雍正帝那含糊不明的许诺。

    当毓媞询问她是否想恢复格格身份时,她只是回答:不重要,就算恢复格格的身份又能怎样?阿玛已经死了,家也散了,再也回不到从前。

    而这个答案,无疑是毓媞最想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