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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壶殇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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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云天入后宫为妃嫔献戏的机会很多,但御前的机会非常少。

    层层阻碍都是来自各宫女眷,谁都不想给自己招惹一个能歌善舞,又风情万种的劲敌。

    升平署临靠西华潭,康熙朝时期称之为南署,是掌管宫廷戏曲的机构。署内伶人由太监充任的称为“内学”;从民间收罗来的外学伶人称之为“内廷供奉”。若宫内摆戏,向来都是由升平署通知精忠庙会首,再转知外学伶人进宫承差。

    到了雍正朝,内务府从新制造各部腰牌,因为南署人员来往复杂,所以稍微玩了些小花样,把南署印成升平署,宫内的人也就渐渐跟着改口,不过宫外的人却习惯称南署为南府。

    雍正八年时,还真有人用伪造的腰牌意图入宫刺驾,但还未到西华门时就被识破。

    “有四阿哥的安排,真是不错,直接让你们住进了南府胡同。”茹逸随处逛了逛,彩云天所住的院落紧邻水边,地方虽不大,但精致不错,清晨在水边练声很有意境。

    从南府胡同去西华门,要经过一片叫八道湾的地方,转弯分叉之处可不止八个,东拐西绕的小路错综交织,两侧的屋宇样式几乎相同,步入其中感觉就像身陷迷宫。

    据说这是雍正八年之后的设计,为防某些居心叵测的外学伶人,就是能伪造腰牌,在没人领路的情况下,估计要绕上半个时辰还没找到方向。

    “有什么好的,处处都是眼睛,只要踏出这院子,至少有十个、八个在探脑袋。”带茹逸进来也不简单,云织要先带着一个人出去,然后玩一招调包计,还好她们一班女子,升平署的人也记不清出她们每个的长相。

    “还不都被你看出来了,说明那些都是废物。”在云织的房里随便给自己挑了一件衣服换上,茹逸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回眸娇俏一笑,问道:“如果我登台的话,能不能引得雍正帝青睐?”

    “你疯啦。”云织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玩笑而已,何况我又不会昆艺之腔,顶多能冒充琴师。”白了云织一眼,茹逸转身看着墙上的乐器,又将视线移向妆台,然后转到床铺,眼眸一转,问道:“你的笛子呢?”

    “还给它的主人了。”云织淡淡的说。

    “四阿哥……”茹逸挑眉一笑,细细打量着云织,“你真的能放下?”

    “不然呢。”说得云淡清风,但眼底仍然有苦涩浮出,云织深吸口气,抛开这些烦心的情绪,扯开话题问道:“你可是假冒我们彩云天的人,茹逸这个名字太响亮,不想引人注意就给自己换一个。”

    茹逸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品香楼是各大党流连的地方,宫里有不少总管可能都认得她这张脸。“既然彩云天有云织烟和云绣烟,那我就叫……云绾烟好了。”

    “烟髻绾层巅,云叶生寒树。”云织也不记得是在何处看到这首宋词,茹逸给自己取的名字品味起来倒是蛮有意思。“其实你选这样的名字,是想透露后面的一句:‘细细写蛮笺,道寄相思语’,也太拐弯抹角了,用得着吗?”

    茹逸只是浅浅一笑,没有直接回答。曾几何时,她这个享受众星捧月的品香楼花魁,竟然也会落得如此卑微。

    想着,她不禁失笑,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只渴望一份安稳和在乎。

    当年离开品香楼,表面是全身而退,内心却早已伤痕累累。弘昼的突然出现给了她希望,一个有权有钱又是她欣赏的男人,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将她拉出泥沼。从此他就成了孽海中唯一的稻草,被她紧紧抓着不放,真心也好,依赖寄托也罢,就算是自欺欺人编织的虚梦,她也不打算从梦中醒来。

    “你的夜行衣呢?”茹逸走到院中,今夜各处奴才都会通宵欢庆,是个好时机。

    “不用那么麻烦,刚才四阿哥的那些妻妾点我们彩云天去献戏。”云织抿嘴浅笑,那帮女人也真虚伪,在夫君面前装作端庄娴雅,但暗地里最喜欢听的还是才子佳人私定终身的戏码,今晚趁着弘历要在景山随嫁,还不赶紧要她们上戏。

    “你们去内宫,和我有什么关系。”茹逸尴尬地笑了笑,“何况是那群女人,你们台上演的戏,还没有她们台下精彩。”

    云织眼底充满犹豫,沉默着与茹逸对视了很久,才点破道:“我们从西华门进去,到暮云斋献戏,正好要经过咸福宫,只是顺贵人这会儿应该在景山伴驾。”

    “什么意思?”茹逸在明知故问,其实她是担心,云织有没有把这个正确的猜测透露给弘历和弘昼。

    “你随我们一起过去,趁机潜入咸福宫,晚些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云织避重就轻地回答,又补充道:“顺贵人得宠,虽然只是贵人位分,但咸福宫仅她独住,因为奉旨学习六宫事宜,所以可以居主殿。”

    “你是怎么知道的?”茹逸垂下眼帘,直接询问不再闪避。

    云织眸光闪动,把茹逸的苦涩看在眼里,淡笑道:“你那首曲子也太明显了,虽然我没有把猜到的答案告诉四阿哥,可他们难道就没本事参透吗?”

    拉着茹逸回到室内,要等到戌正一刻才去暮云斋,所以还有时间煮茶慢聊。

    云织说了在圆明园发生的命案,除了茹逸所唱的首曲子,那个事件才是她觉察一切的原因。在她的眼里,篱萱和茹逸两姐妹,好像做姐姐的还要幸运点。

    一个肯为红颜冒死,另一个却是在让红颜冒死。

    “弘皙……他真的愿意为姐姐冒险?”茹逸纳闷地低喃道:“还真看不出来。”

    此时,云绣从湖边回来,见到茹逸什么都没问,竟然只是拉着她们说起刚听来的八卦。

    听说兰丛轩的事情,茹逸皱眉而笑,和弘昼说出了同样的话,都觉得元宵夜这天是和玹玗的生辰八字相克。不过她也猜到,以那个丫头的心思,肯定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故意为之,只是弘历又要心疼了。

    “还有好玩的呢。”话未出口,云绣已经笑得前仰后合。“我听从景山那边过来的小太监说,刚开宴没多久,九盏鳌山灯就破了,虫子飞跳得到处都是。”

    “谁干的啊?”茹逸被惊得目瞪口呆,有胆在元宵夜宴捣乱,是急着去和阎王结亲吗。

    云绣也不管桌上的茶是谁的,一连把两杯都喝尽,才平顺了气息。“四阿哥的长子,永璜公子,雍正帝气得满脸铁青,可偏偏惹祸的是亲孙儿,只得压着怒火,让熹妃把永璜送回暮云斋,所以一会儿过去献戏时,小心那边的刺猬。”

    她口中的刺猬当然是永璜的生母敏芝,熹妃是为求欢喜,才带着孙儿和孙女同去景山,却不想闹出这样的事件。敏芝是个好面子的人,可唯一的儿子竟被雍正帝赶回去,势必会成为弘历妻妾中的大笑话。

    “四阿哥不在吗?”云织诧异地问道:“怎么也没管管。”

    闻言,茹逸噗哧一笑,“你傻啦?没听绣儿刚才说什么吗,四阿哥当然不在景山。”

    云织瞬间恍然,玹玗受了伤,弘历一定会趁此时机去探望,“可我见过永璜两次,是调皮些,但也不会那样不懂事啊。”

    “不懂事的另有他人。”云绣摆了摆手,随意往床上一靠,“我听到有小太监说,是永璜缠着要涴秀陪他玩,那位格格正心里不痛快,就告诉永璜,那些会叫的灯里面有虫子,抓出来他们可以玩斗蟋蟀。结果可想而知,但涴秀的脾气阖宫上下都知道,哪有奴才敢得罪她,且又没有实际证据,那就只能让小孩子背祸。”

    至于涴秀为什么会心里不痛快,从听来的流言分析,应该是裕妃在雍正帝面前请旨,要给弘昼再娶一位侧福晋,人选都定好了。

    而且裕妃还说动了两个儿媳妇,以子嗣之说,劝弘昼答应纳妾。惹得弘昼都不愿意回府,昼暖熏香又在查封中,他就天天留宿在御药房那边的屋子。

    之所以裕妃这么急切要弘昼娶亲,是想救自己的远亲,储秀宫原来的掌事姑姑蕊珠。好像蕊珠在妃陵过得很不好,所以她家中人多次写信求裕妃帮忙,但面对此事裕妃也很为难。

    当初齐妃以违反宫规将蕊珠治罪,雍正帝是默认的,要救一个罪奴可不容易。

    把蕊珠嫁给弘昼,是裕妃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茹逸佩服地望着云绣,这才出去多久时间,就听来几大箩筐的八卦,还加上自己的分析和猜测,但愿云绣没有去和那些小太监说笑,不然整个紫禁城都会变成戏台。

    云织和茹逸安安静静听着云绣说八卦,不多会儿,内学小太监来请她们入内宫。

    跟着队伍慢慢往西华门走去,行过之处无不张灯结彩,璀璨缤纷不输民间的花灯节,只是没有热闹喧哗,没有欢腾的人气。

    眼前所见,让茹逸突然想起当年受训的地方,每到元宵节那个大院也会挂满花灯,目的是为了掩人耳目。但院中的情况,就如现在一样,静得让人心慌,让人觉得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皇宫,虽然紫禁城的地图早就深深刻在脑海,曾经接受的训练,必须要牢记每一处屋宇,每一条同路,甚至是花草树木,各处的假山石,都必须记住。

    夜灯虽然明亮,仍然无法让她在夜幕下看清这片宫殿的全貌,但她依然感受到眼前实景和绘图上的差别。

    图画并无生机,却让人向往,而置身其中后,这种压抑和恐惧,只会让人想逃。

    暮云斋就在咸福宫后面,以茹逸的身手和机智,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月墙而入,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就进到了篱萱的寝殿。

    果然是她姐姐的风格,使唤的奴才都是蠢笨之极,反正不是自己的人,无法安心驾驭,那就宁愿选笨得来谁都无法利用的。

    黑暗的室内,茹逸没有点灯,却燃上了一块自己带来的特制檀香。

    她是来探望亲人,可不想有惊无喜,所燃之香只有她们两姐妹懂得如何配置,檀香中混入了淡淡的萱花。

    时间一点点流过,看过屋里每一件东西,陌生中又透着熟悉。

    物品的摆放,第一次来就能猜到方位,帐幔是姐姐喜欢的颜色,蚕丝枕头里混着米粒,床头挂着艾草菖蒲绣包,只是壶中的“茶”让她心惊……

    夜渐深,屋外传来动静,咸福宫之主顺贵人回来了。

    房门被推开,脚步声骤然停住,“你们都早点去休息,不用伺候我就寝。”

    “这怎么行啊。”宫婢反对说:“贵人小主,是不是奴才们哪里伺候的不好啊?”

    “没有,只是我没想这么早睡,也不想拘这你们,去吧。”

    宫婢这才离开,而房门上关后,坐在稍间的茹逸听到了落闩的声音。

    静静地等着,可篱萱却同样静静地站着,似乎没有走进去的打算,面对不是这么容易。

    终于,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脚步声渐渐靠近,篱萱走到稍间门边,就这样望着她的妹妹,也许这就是姐妹之间最后一次平静相处。

    “你是来宣战的吗?”篱萱没有询问茹逸是怎么进来的,她需要知道迫其冒险的原因。

    在这一刻,茹逸才清楚自己的内心,“我想你了,这么就没见,看着别人都能团圆,就想来看看自己的姐姐,不行吗?”

    “喝茶吗?”篱萱没有掌灯,黑暗更适合她们这对姐妹。“既然是来看我的,坐下来聊聊。”

    “你那壶里的是茶吗?”问出这话是,茹逸的声音有些微颤。

    “对我而言,是。”篱萱答得无比肯定。

    为什么?

    她们妹都是这样的命运,为男人伤心伤身。

    真是可笑,难道这就叫“能医不自医”,看到别人的苦,却不懂如何让自己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