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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嗟异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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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玹玗不喜欢下棋,但为了雁儿,却不得不为之。

    一子亲情,引出忠心,这一局她胜了,虽然还未完全取得毓媞的信任,但是给雁儿留下了不错的安排。

    熹贵妃下令,雁儿处理完年节赐礼的事物,就不用到景仁宫当差,好好管着兰丛轩即可,若有什么需要就去找于子安。

    清晨,齐妃冒着大雪来顺贞门送行,两位妃子相视无语,但眼底都藏着诡谲的笑意。

    弘历要代病中的雍正帝监国,所以无法亲自送毓媞到碧云寺,可竟然连顺贞门都不来,甯馨解释说,弘历昨夜就未回重华宫,听闻军机处收到八百里急报,苗疆土司似有叛乱迹象,所以彻夜留在那边商议应对。

    毓媞轻车简行,玹玗与她同乘凤舆,由内务府总管年希尧率护军相送,队伍也算扎眼。再有三天就到年节,四处应该张灯结彩,可她们出行时天还未亮,又遇漫天飞雪,所以从内城到外城,都不见半个围观百姓,一路冷冷清清,不过街道两边的红灯笼,由白雪映衬着,倒是格外好看。

    这辆凤舆很大,毓媞上车后就陷入沉思,玹玗也只能静默坐着,耳畔除了车外的马蹄声,就是呼啸的北风。

    忽然,天空中响起一声嘹亮的鹰啸,玹玗心中一怔,忙把车帘撩开,刺骨刮脸的寒风让她瞬间清醒,外面的能见度很低,根本看不到天上是否有鹰飞过。

    也许是因为寒气灌入凤舆,毓媞回过神,望着一脸失望的玹玗,问道:“天寒地冻,别伤了脸上的皮肤,你在看什么呢?”

    “想太多了。”玹玗一愣,摇头笑了笑,“听到鹰啸,也不知怎么的,竟以为是涴秀姐姐的将军。”

    “当年真不该接她入宫。”毓媞语带幽怨,苦涩一笑,沉默良久才继续道:“我妹妹毓妍从小苦命,因为是庶出,婚嫁也就没人在意。当年之所以会嫁到科尔沁,是因为安亲王的女儿得知未来夫婿身有缺陷,闹着不肯下嫁,这才把毓妍认作义女,代替安亲王之女出嫁科尔沁。虽然毓妍和夫君恩爱有加,却过着牧民般的艰苦生活,一直也没能安定下来。雍正八年,我在宫中的势力稳固,所以想接他们夫妇回京长住,哪知遇上地龙翻身,还没能见上一面人就没了。那年涴秀就和你差不多大,可她从小生活在草原,没你这样沉稳的性子,在外祖家被挑剔受冷待。那段时间弘历刚娶甯馨,也渐渐开始协助皇上处理政务,我们母子就愈发疏远,因觉膝下寂寞才把涴秀接入宫中抚养……”

    毓媞幽幽叙述着四年多的点点滴滴,玹玗也就默默聆听着,不由得为她觉得可悲。

    八旗女人所求,能与夫君相敬如宾,能有儿孙承欢膝下,可堂堂熹贵妃却什么都没有。雍正帝和她相互算计至死方休;弘历似乎只是感激她的养育之恩;而涴秀虽有几分真正的亲情,却似清酒终会渐渐散去。

    不知不觉中到了碧云寺,主持亲自在第一道山门前恭候,先领着毓媞和玹玗一层层殿阁詹拜上香,然后到膳堂用斋,最后去水泉院禅房更衣。

    “后山的清心禅院乃是圣驾静修之所,需格外慎重,祈福念经期间必须穿着衲衣。”一直跟随在侧的年希尧恭敬提醒,又让昨日便来此的內侍伺候毓媞去清莲池沐浴。“清莲池只供皇上使用,因为贵妃娘娘是为皇上进祥添寿,所以能够在那边净身,玹玗姑娘还是去女居士门共用的洗尘池吧。”

    从离宫到现在,玹玗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年希尧,微微额首就随一位內侍而去。

    碧云寺乃皇家寺院,在水泉院以北处建有一片寮房,专供皇族内的女居士长期修行所用,有资格留宿于此的都是王爷贝勒家的妻妾,所以毓媞前来为雍正帝敬香,寺中所有接待依旧。

    据悉,这也是雍正帝的意思,称不能打扰到其他的修行者。

    所谓沐浴净身仅是个仪式,虽然一路寒冷,热水确实很诱惑,可玹玗哪有此等悠闲的心情,只用了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便匆匆起身,换好上衲衣,又把自己的衣物包好。

    踏出房门,玹玗把包袱交给內侍收着,“这位公公,不知我是在此等候熹贵妃娘娘,还是过去清莲池伺候?”

    “娘娘那边无需姑娘伺候,年大人有些事情要交代,请姑娘随奴才来。”內侍将玹玗带到卓锡泉旁的亭中,见年希尧已等候在此,于是将包袱放在石桌上打千退下。

    玹玗闷不作声,低头站着,她想看看年希尧究竟要如何解释。

    “坐吧,这卓锡泉水配上碧螺春,能称得上是茶中一绝。”年希尧为她斟了一杯煮好的茶,见她依旧站着,才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清心禅院虽大,但仅仅是一进院落,正殿是熹贵妃的居所,你若去里面伺候,不可停留过长,以一炷香为限。你住西厢房,不过里面没有碳爖,夜里会很冷,我让人给你添置了两床棉被。东面是个厨房,因为你们不用开火做饭,所以没有米粮,只有水和木材。”

    “为何不能停留过长时间?”茶香诱人,但玹玗只是望着杯中茶渣沉浮,却没有喝。

    年希尧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件事你不用过问?”

    “不用!”玹玗微微扯动嘴角,冷声道:“大舅舅,听说清心禅院是雍正帝命你监督建造,据说正屋的木材都是精心炮制。”

    “你是如何听闻?”年希尧显然有些诧异,修建清心禅院几乎没有让宫里的人知道。

    “这么大一片禅院,所有工匠都患上了怪病,你觉得能隐瞒得了谁?”玹玗平平淡淡地说道:“大舅舅想杀熹贵妃为弘晟报仇,这点我能够理解,可这种手法注定失败,看熹贵妃如此平静,且出行前她和四阿哥彻夜长谈,想来早有应对之策。”

    “皇上自有后招。”年希尧笃定一笑。“这次熹贵妃是不可能活着回宫。”

    “如果她死在这里,恐怕皇上就会把毒杀贵妃的罪名扣在我头上,到时候我就算没染上正屋中的毒,也会身首异处。”玹玗直视着他,眼中没有怨,只是讽刺的笑。

    “我早已安排好了。”年希尧摇摇头,肯定地说道:“除夕夜子时,你换好自己的衣服偷偷到寮房去,自有人接应,然后直接送你去蜀中。”

    年希尧清楚,撷芳殿的鸿门宴后,雍正帝根本不相信玹玗,只是碍于君王的尊严和气度,暂时善待于她,其实早就在算计,如何利用玹玗除掉毓媞。

    此次进祥添寿的计划,他也有出谋划策,涴秀既已出嫁,玹玗就再难有名正言顺的机会离开紫禁城,所以才冒险把她算计进来。

    “我不会走,我还有事情要做,阿玛、姑婆、傅海哥哥的血债,我要亲手讨回来。”玹玗决绝的回答,没有半点迟疑。“还有,贵妃娘娘未必那么容易对付,杀她且等到雍正帝死后。”

    “别胡闹!”年希尧紧紧捏着手中茶杯。

    “大舅舅尽管下手,我也会竭力保住贵妃娘娘,我是跟着她出宫,自然也要跟着她回宫,还得亲自去送雍正帝羽化登仙!”玹玗的态度毫不退让。

    此刻,两个內侍寻来,年希尧瞬间收敛薄怒,神色淡然就像在对她交代公事一般。

    內侍先向年希尧行了礼,才转头对玹玗说道:“贵妃娘娘已经沐浴完毕,奴才奉命来请姑娘,随贵妃娘娘一同前往清心禅院。”

    玹玗侧目瞄了眼年希尧,微微一福身,“年大人的吩咐玹玗谨记于心,定然好好伺候贵妃娘娘,不敢有丝毫懈怠。”

    瞥了一眼玹玗没拿走的包袱,年希尧才深深一叹,这丫头什么不好学,偏偏学她母亲的倔强脾气。

    谷儿被发配伊犁,他原本设计让其在半途遇到意外,连顶替的尸体都预备好了,可谷儿却怎么都不同意。因为她不能死,要活着为夫君洗冤,要正大光明回到京城,重建郭络罗府。

    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年希尧对留下的那个內侍说道:“暂时把人都撤了,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雍正帝是要毓媞慢慢衰竭而亡,才留下在寺中修行的命妇,她们都会是最好的证人。而年希尧欲救玹玗逃离,所以暗中改变计划,预备在除夕夜下手,让禅院失火,到时候只要随便找个和玹玗身量相同的女孩,丢进火海烧成焦炭,就能蒙混过去。反正除掉了毓媞,过程怎样,雍正帝也不会太计较。

    可年希尧并不知道,毓媞岂是那么好对付,这碧云寺中的一切,早在她的安排之下。

    清心禅院的确别致,院内松柏参天,照壁雕着神兽麒麟,正屋的明间不供神佛,而是供着一壁金龙雕像。

    引她们到此的并非主持,而是碧云寺的监寺,也是今年的僧值。

    “娘娘,这里为你准备了一张简易的床,皇上下令只为正屋提供碳爖,可那屋子不能住人。”他没有带毓媞进入正屋,而是让她们先到小厨房。“西厢房倒没什么问题,但没有能连接正屋的地道,万一有宫里的人上来,说不定会引起怀起。”

    看着玹玗满脸惊诧,毓媞浅浅一笑,“这位空悟禅师乃本宫旧识。”

    “原来如此,难怪娘娘说自有应对之法。”这一刻,玹玗确定自己已经取得了毓媞的信任,只是听到“空悟”这个法号,又见其年纪和毓媞相仿,望着毓媞的眼神特别深蕴,不由得联想到其他的事情,或许毓媞和宁嫔一样,入宫之前也有箫郎。

    玹玗似有疑难之色,引得毓媞狐疑,“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听到禅师法号,想到《法华经》中的一句:一切诸法,空无所有,无有常住,亦无起灭。”玹玗暗暗庆幸,还好前段时间帮忙抄经,虽对佛学并无太多认识,但也能随口应付几句。

    “贫僧法号正是由此而来。”闻言,空悟不禁笑道:“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悟性,不如让贫僧收做俗家弟子。”

    毓媞眸底含笑地瞧着玹玗,“丫头好福气,可知道空悟禅师出家之前乃是贝子。”

    “原来是爱新觉罗氏,难怪这么年轻就为监寺。”玹玗料想,毓媞和空悟定有一段往事,才会不禁失言。

    “既入佛门一切皆空。”空悟并不介意,淡然一笑,又问道:“怎样,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子?”

    “弟子叩拜师父。”玹玗连忙跪下磕头拜师。

    毓媞笑道:“如此一来,你和谟云倒成了师兄妹。”

    “为师看你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心中亦比常人清明,可眼底又愁云不散。”空悟打量着玹玗,沉吟道:“你的法名……就为‘了了’吧。”

    玹玗听出法名中的深意,感慨出家之人,果真能目透一切,有心指点还能如此隐晦,这个师父没有拜错。

    清心禅院平常僧人不可随意上来,前来送斋菜的人,都是内务府安排在寮房內侍,不过经他们之手的食物最好别吃,厨房下的地道中已备下米面,够吃上好几个月。

    空悟带着玹玗来到院外,指着半山上的一棵参天古树说道:“每日我会让小沙弥在树洞中留下时鲜蔬菜,树旁留下一担干柴,你寅时前去取回来,那时天色最暗,上路虽险,但能避开所有眼线。”

    玹玗点点头,心中暗忖:看来帝妃之间的较量,雍正帝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