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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云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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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十三年九月初三

    清晨,乾清宫正门垂帘,新帝登基之日丧事暂停。

    这日永寿宫众人也起的很早,玹玗亲自打点皇太后吉服,然后到寝殿去请起。

    “太后娘娘大喜。”从回宫以来,玹玗第一次喜气而笑,只是笑容中还压抑着惆怅。“今日是皇上的登基大典,晚些后宫女眷就要正式来永寿宫请安,太后娘娘预备要放赏的玉器,玹玗已经最后查看过,绝对不会出错。所有玉器都用织锦黄缎绣花锦囊装着,不过皇后娘娘和两位侧福晋的金玉步摇,则格外又盛于紫檀木的盒中。”

    “瞧你眼圈发红,又办了这么多事,寅时不到就起身了吧?”拍了拍玹玗的脸颊,毓媞疼惜地说道:“跟着哀家不是让你做这些事,以后吩咐秋华她们就行了。”

    “秋华姐姐固然是心细,只怕她们忙不过来,才帮忙打点着。”玹玗笑盈盈地说道:“若在寻常日子,我也是个会偷懒的,可今日出不得半点疏漏,且我年轻,少睡一两个时辰不打紧。”

    “在碧云寺,于神佛前,你叫得哀家一声姨母,那身份就是格格。”毓媞第一次当着众奴才的面提起此事,又转头对秋华问道:“昨日内务府可把东西送来了?”

    “是,奴才原想先伺候太后更衣,再把吉服送去给玹玗姑娘。”说完,秋华从东稍间取来一套大红色的吉服,递到玹玗面前,恭敬地说道:“这是太后娘娘专门吩咐宫裁为姑娘准备的吉服。”

    玹玗惊讶地叹道:“这可是和硕公主的服制。”

    “虽然有些问题还未解决,但先帝既赐你金项圈,就是肯定了你的身份。”毓媞语调沉稳,微微笑道:“你义母可是敦肃皇贵妃,岂能委屈了?”

    一旁立着的于子安上前几步,小声说道:“姑娘,太后已经交代内务府,以后姑娘的月俸份例都记在太后名下。”

    “太后……”玹玗满脸感动的神情,可心里却觉得讽刺。

    父亲的冤案未翻,雍正帝当初也只赐她脱离罪籍,名义上她还是包衣奴才。如今被毓媞这样安排,她的身份更尴尬了,既非奴才也不是主子,反而像是皇太后宫里养的宠物。

    “秋荷,伺候姑娘去东稍间更衣。”毓媞又回头对玹玗说道:“哀家给你的银锁戴与不戴不重要,以后还是把皇上赐你的金项圈戴上。”

    “我知道太后心疼我,可那金项圈也不能天天戴着,何况我从小戴惯银锁,若一时取了,反而觉得不舒服。以后凡遇大日子,我再戴金项圈,平日里还是少招摇些,免得给太后招惹话柄。”玹玗浅浅一笑,转身从秋荷手里接过皇太后的吉服。“太后娘娘,玹玗还是先伺候你更衣,然后再去换衣服。”

    “你越是这样懂事,越是让哀家替你觉得委屈。”怜爱地望着玹玗,随手打开装着吉服的锦盒,浓郁香味瞬间涌出,毓媞顿时惊叹道:“好香啊,这是用什么熏的衣服?”

    “这香叫做‘百花锦绣’,是让瑞喜帮我配的,用多种香花配上白芨、龙脑,和最主要的龙涎香,制成拇指大的香丸,只要置于衣橱中即可。”玹玗一边伺候毓媞更衣,一边解释道:“因为知道太后平时不喜用香,所以昨日就请秋华姐姐偷偷取了太后娘娘的吉服,单独放在这锦盒之中。”

    “就说怎么捧着锦盒来,原来是你这鬼丫头的主意。”毓媞满意一笑,沉吟道:“这百花锦绣好像是圣祖宜妃琢磨出来的熏香配方,圣祖宜妃通医理,又擅于制香,因那一身天香,每每与众妃相聚,比皇后更引人注目。”

    “是,我刚入宫时跟着圣祖宜妃,所以知道一些熏香的配方。”玹玗早就揣摩到毓媞的心思,被压了一辈子,如今贵为皇太后必是想傲视六宫。“因为新鲜香花有限,这百花锦绣只配了十来丸,不过我已经知道的熏香配方都写下来,并装订成册,交给于公公存着。”

    毓媞更衣完毕,秋华在伺候梳头,秋荷又打开一个箱子,将里面两块花样不同但绣金凤的丝绢放入托盘中,请示毓媞要用哪一块。

    “太后娘娘,这是姑娘所绣,熬了好几个晚上,还为太后化了好些丝绢花样,让奴才们收着呢。”寝殿内都是景仁宫旧人,秋荷不必演戏,故意说明是为了讨好玹玗。

    毓媞眸底查过一丝诧异,刹那便转为浅笑,“先放下,你们去伺候姑娘更衣。”

    待玹玗随着秋华、秋荷离去,于子安察言观色,低声问道:“太后可是疑心玹玗?”

    “那日她回来,只说齐太妃询问,哀家与她单独在琉璃殿中时,哀家都做了些什么。”毓媞眉头紧蹙,担忧地说道:“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威胁,玹玗这几天有些不对劲,事事预备的太妥当,哀家担心她会做傻事。”

    “太后这么一说,老奴也觉得玹玗姑娘这几日有些恍惚。”于子安默了一会儿,又疑虑地说道:“昨晚她特别嘱咐老奴,说太后在佛寺时就常常肩颈疼痛,让我天冷的时候就为太后备下热盐袋,药方都留给老奴了。”

    毓媞幽幽一叹,忧心忡忡地说道:“留心着点,别让她出事。”

    于子安额首,眼中也出现怜意,玹玗虽然心思深沉,但从她跟着毓媞在碧云寺中经历看来,倒是难得的忠心。不管以前她怎么收拾莺儿等人,毕竟是上三旗贵族出身,是该有些傲气和脾气,可对他这个老奴才又是谦和有礼,想来是个知道分好歹的姑娘。

    辰时,乾清宫当差的太监来报,登基大典准备就绪,再有半个时辰,礼部尚书就会去请奏新帝即位。

    紫禁城中最重要的典礼,莫过于新帝的登基大典,但后宫女眷却无缘参加。

    见玹玗对这样的盛典好奇,毓媞便同意她偷偷在右翼门外窥望,又让于子安跟着。

    刚出了隆宗门,就遇到弘昼,玹玗连忙行礼,又疑惑地问:“大典就快开始了,和亲王怎么会在这?”

    “带你去看热闹。”弘昼笑了笑,不由分说地拉着玹玗就走。“咱们得快点,在大典开始之前先送你去弘义阁楼上,那边看得清楚,好过趴在门缝上,鬼鬼祟祟失了仪态。”

    玹玗磕磕绊绊跟在弘昼身后,穿着花盆底跑起来真麻烦,忍不住低声抱怨道:“五爷,你慢几步,想摔死我啊。”

    弘昼停下脚步,嫌弃地看了一眼她脚上的鞋,索性把她当成麻袋直接扛在肩上。于子安不敢多言,只能默默跟着,入右翼门时几个侍卫无不震惊,却没人敢过问弘昼的事。

    弘义阁位于太和殿前广场西侧,坐西朝东,与体仁阁相对立。两庑是内务府广储司六库,贮存金、银、制钱、珠宝、玉器、金银器皿等。

    因今日是新帝登基大典,二层平座的每根檐柱旁都立着一个侍卫,见弘昼扛着玹玗上来,惊讶之余又都憋着笑,可看他们的态度,像是弘昼早已打好招呼。

    将玹玗放下,弘昼笑着说:“行了,就站在这大大方方的看。”

    “在这?”玹玗靠近栏杆,往外望了望,虽然看不到太和殿内,可整个广场一览无余。“不会出问题吗?”

    弘昼露出一抹神秘的笑,俯身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以为是谁让我带你过来的?”

    玹玗蓦然抬头,嘴唇微微动了动,吐出两个极轻的字,“皇上?”

    弘昼点点头,直起身子对于子安说道:“好好照顾姑娘,大典完毕,百官退出太和门后,你们再下去。”

    “奴才知道。”于子安也算在宫中当差一辈子,此刻却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还得赶去保和殿,不陪你了。”弘昼对玹玗笑了笑,转身匆匆而去。

    登基大典流程,弘历先去保和殿降舆,再到中和殿升座,受各级官员行礼,然后礼部尚书再奏请即皇帝位。

    不多时,就见翊卫人等随弘历御太和殿,升宝座即皇帝位的场面玹玗是看不到。不过,当静鞭响起时,就代表弘历已经坐上那张髹金雕十三金龙大椅,成为满清入关后的第四任皇帝。

    石阶下,静鞭三响,在赞鸣官的口令下,群臣行三跪九叩礼。

    按照典礼规制,皇帝登基需奏中和韶乐,可由于还在大行皇帝丧期,只设乐而不作,但午门上鸣钟鼓。百官行礼应奏丹陛大乐,同理亦不作,群臣贺表进而不宣。

    之后,大学士鄂尔泰将诏书捧出,交礼部尚书捧至阶下,由礼部司官放于云纹托盘内,让銮仪卫擎执黄盖共同从中道出太和门,再度鸣鞭,弘历还宫。文武百官分别从昭德门、贞度门随诏书出午门,诏书于龙亭内抬至天安门城楼,向全国颁布,并大赦天下,以明年为乾隆元年,颁乾隆新历,铸乾隆通宝。

    登基典礼完毕后,弘历要返回端凝殿,再次换上孝服。

    玹玗曾经窥望过大朝贺的情形,却完全不能和这登基大典相比,丧期之中虽一切从简,但也非常隆重震撼,她站在侧边的弘义阁上都能感受那种傲世凛然,难怪历朝历代的皇帝会如此不舍那张龙椅,甚至是父子相残。

    百官退出太和殿广场后,玹玗就匆匆弘义阁返回永寿宫,甯馨已经带着后宫女眷向毓媞行叩拜大礼。

    玹玗向皇后大礼请安,其余的女眷并未册封,所以只是微微额首问好。

    因听闻莲子在乾西五所受气,她就忍不住悄悄观察荃蕙,第一次在琉璃厂遇到就觉得此人大情大性,心思盘算太浮于表面,而今日见其端庄典雅,且眼眸清明,眉宇间透着和善,并不像是个难伺候的主子。

    毓媞才简单嘱咐众媳妇几句,外面小太监就进来报,说诏书已经颁布完毕,弘历准备返回端凝殿。

    不等毓媞开口,甯馨就主动起身告退,在乾清宫撤帘之前,宫中人都得换回丧服。

    新帝登基也会遣放一批宫婢归家,翠缕和蜜儿都在其中,玹玗又念着莲子的事情总要问清楚,于是向毓媞请求,只说想去送送蜜儿。

    毓媞不疑其他,直接应允了。

    顺贞门内,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能离开的是满脸喜气,前来相送的那些,却忍不住感慨自身。

    可巧,还真让玹玗在此遇到雁儿,于是拉到一旁细聊。

    雁儿支支吾吾半晌,才从怀里取出白玉芙蓉佩,闷闷说道:“兰丛轩散时,皇上让我们把你的东西都搬去福佑斋,不知为何,那日蕙福晋竟然也在,莲子被那个余妈妈绊倒一下,两幅画都掉进了池子里。那段时间大家听说格格可能遇难,心里都憋着火,莲子就和余妈妈顶了几句,之后在那边当差就总受挑剔。”

    “是蕙福晋授意的?”玹玗强压着心里的愤怒,那是她父亲留下来的唯一画作。

    “应该不是,蕙福晋还狠狠训斥余妈妈。”雁儿四下望了望,小声地说道:“皇上知道以后可生气了,好几个月没搭理过蕙福晋。”

    即使这样,也难以抚平玹玗心中的怒气,“那两幅画呢?”

    “捞起来的时候全花了,皇上把这个芙蓉佩解下来,让我找机会交给你,画卷拿走了。”雁儿拍了拍玹玗的手背,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东西既毁,你气也无用,算了吧。”

    “算?”玹玗冷笑一哼,切齿说道:“绝不可能。”

    深深吸了口气,这笔账她日后再和余妈妈算,不过画卷被毁,却更好的成就了晚些时候的那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