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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念尘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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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宁宫圣寿宴,除弘历和后宫嫔妃出席,也少不了邀请雍正帝遗孀,可真正前来的只有裕贵太妃。

    曼君自称心已在俗尘之外,近来越发清静惯了,不愿再去是非之所;娮婼是被扔在圆明园,紫禁城的奴才哪里会真正过去邀请,慈宁宫是有发下话,但奴才揣摩着主子心思,根本不会去请;篱萱如今是蛰伏待机,假称身体不适,借有晦之人不宜参加庆典为由,也不肯出席。

    筵席是内务府和光禄寺负责备办,定内御膳房烹制,并让慈宁宫和养心殿的小太监传膳,当天没有差事者都由李怀玉调派。

    席间,毓媞没有专门给玹玗设座,而是让她陪在身旁,看着还真有几分母女样。

    酉时撤席换果品摆戏,因为天气冷毓媞不想移去戏楼,且看戏的人本来也就不多,反正慈宁宫够宽敞,就设戏在东次间,毓媞协众妃嫔坐在东稍间。

    “怎么才这几出戏?”毓媞打开戏单,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冷眼看着升平署总管,问道:“哀家记得,圣寿承应戏有一本是恭逢皇太后万寿四旬大庆的,好像叫『慈容衍庆』,贺福寿同春和无疆长生,怎么没见有啊?”

    弘历在一旁坐着不出声,侧头瞟了一下,那本子上的戏目虽多,但圣寿承应戏仅有四出,确实有些不像话。但转念移想,圣寿承应戏几乎被搁置了近二十年,雍正朝没有太后,皇贵太妃佟佳氏因为家中变故十三年不庆寿,和贵太妃瓜尔佳氏位分不够,只有整寿时雍正帝赐过一次承应戏,所以戏目少也不能全怪升平署,临阵磨枪能准备好四出,已经很难得。

    甯馨则是在戏目呈上之时,就故意叹说自己出生晚,没福气见识宫中的圣寿承应戏,什么好、什么不好,还得由太后来选。

    发现弘历暗中递眼色,玹玗嫣然一笑,挽着毓媞的手,说道:“想必这四出是他们最擅长的,太后若点别本,万一演砸了不是扫兴吗。太后问的那本戏,我幼时听额娘提起过,说是排场极大,临时让他们演,缺东少西的也不好看,不如等明年准备充足时再演。”

    “你倒是会为他们解释。”毓媞脸上的薄怒瞬间消散,霁颜笑道:“这四本哀家以前也没听过,那就由你看看点哪本好?”

    “我以前也只听额娘略提过几出,可若非太后刚才讲出内容,单看名字我也记不得。”玹玗摇了摇头,偷瞄了弘历一眼,却见他眸底含笑,全然不想帮她解围。

    毓媞直接把戏单放到玹玗手中,“没关系,你只看名字觉得哪本好,就点哪本。”

    “那……不如就这本『五福五代』吧。”玹玗眨了眨眼,清澈的眼眸环顾四周,笑道:“今日在坐的并无外人,这本也正对应了儿孙贺寿,至于那『虞亭集福』、『群仙祝寿』、『尧天雅奏』光看名字就知是排场戏,神佛祝寿虽然福气,可总少了几分亲情不够温馨。”

    玹玗这一番选戏的说法,让毓媞听得心中暖暖的,便就点了那本。

    弘历无心听戏,只说前朝还有政务,要提前回养心殿处理关于苗疆那边战事的奏折。

    国事为重,毓媞没有阻拦,只是在弘历走后,吩咐玹玗也跟去伺候。

    玹玗点点头,招来秋华伺候毓媞,自己悄声退了出去。

    今日毓媞专程要她盛装打扮,众妃嫔都知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有心讨好毓媞,又不欲让弘历看出来的人就会从她身上下手。而现在,弘历前脚离开,她就紧随其后,这是毓媞在告诉众人,只有她安排的人才能在养心殿站住脚,就算皇帝不悦也不会反对。

    刚踏出慈宁宫殿门,升平署总管就从一旁赶了上来,恭恭敬敬地作揖谢道:“今日多亏有姑娘,不然奴才这差事恐是要办砸了。”

    “知道你们为难,那些圣寿承应戏搁下近二十年,内学伶人都换了几波,就算行头戏服还有,想也是没人会唱。”玹玗淡淡笑着,仍旧往前走,不过脚步缓慢些。“今日就算给你提了个醒,赶紧着跟内务府商量,多挑出一批内学伶人专门练习圣寿承应戏。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让现在这些有功底的先把圣寿承应都练熟,其他节庆的承应戏到可以先从外面寻新鲜本子的顶着。太后心里可是清楚圣寿承应戏有多少本,明年若你还是呈递不上去,就谁也帮不上你了。”

    升平署总管低眉折腰的跟着,连连点头,又说了一堆的奉承话才退开。

    玹玗先回自己的院子,重新梳了个普通发髻,头上的饰物都取掉,只戴着绢花和木簪,耳坠也换成平时常用的。

    养心殿内,弘历于明间的案桌前奋笔疾书,李怀玉在一旁伺候笔墨,见玹玗入内,立刻笑嘻嘻地迎上来,低声的说了一句,昨天当差的人都换到东围房去打少布置。

    走到弘历跟前,玹玗微微一福身,柔声问道:“皇上,天色越来越晚,明间不够暖和,不如挪到温室可好?”

    弘历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淡淡一点头,起身往温室走。

    玹玗将写到一半的折子放入托盘,不经意看着上面的内容,微微蹙眉愣了半晌,才捧着跟过去。

    “群臣拍朕的马屁容易,朕想拍群臣的马屁可难啊!”弘历坐在暖看上,看着自己亲笔书写的谕令,摇头叹道:“有什么法子能让群臣大胆说话呢?”

    “后宫不得干政。”玹玗淡然地扫视了一眼殿内的几个小太监,凉声说道:“我可不想作死。”

    弘历并不在意殿内是否有眼线,而是玩味地笑了笑,轻声道:“不错,后宫不得干政。”

    闻言,李怀玉暗暗窃笑,为玹玗奉上茶点,眼珠子贼溜溜一转,问道:“姑娘上次说用新鲜的橘皮配上香料沐浴可以安神,要什么药料姑娘写个方子,奴才也好去取。”

    “新鲜橘皮?”弘历想起,昨夜在床头看到几朵橘皮做成的花,香味清馨倒是很舒服。

    玹玗点点头,眼角余光不由得又瞥了一眼弘历尚未写完的谕令,其实昨晚看着他发火,她脑海中已经冒出个念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此刻倒是有个暗示的机会,遂要来纸笔,写下香汤配方递给李怀玉。

    “你去找鸿瑞……”她故意说出瑞喜的本名,又摆手一笑,更正道:“去御药房找瑞喜,我记得不是很全,但他一定记得,以前圣祖宜妃的香谱都是他存着。”

    弘历停笔抬头,玹玗身边所有人他都调查过,但当初跟着霂颻的两个小太监,却一点背景都没有。“这个名字不像小户人家会取。”

    “其实瑞喜原是官宦人家的少爷。”弘历接话时眼底透出的浅笑,说明已经察觉她是故意口误,那她也就知无不言。“他原名叫谢鸿瑞,外公是原浙江道监察御史谢济世,因为疼爱女儿,所以招了上门女婿。”

    玹玗缓缓讲述子晔和谢玉书的往事,又道出了陆傅海的身份,并坦承他们都是为协助霂颻,才被安排到宫中。

    听完叙述,弘历沉默了许久,只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便没再说话,继续未完的谕令。

    李怀玉将香料方交给欢子,让其立刻跑一趟太医院,自己退到温室外候着。

    玹玗坐在弘历对面,随意拿过一本书闲看,弘历见她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小腿,便向外递了一个眼神,李怀玉立刻领来一个头低低的小太监。

    “腿还在疼?”弘历柔声说道:“让雁儿帮你捶。”

    依照之前的商议,雁儿先让小安子去给李怀玉带话,然后回房休息,内御膳房往慈宁宫送膳时,她就已经装扮成小太监模样,在李怀玉的安排下悄悄来到养心殿。

    “要不是雁儿昨晚帮我涂药,今天怕是不能下床了。”玹玗娇声抱怨,明眸一转,又道:“这几天我在养心殿当差,却是把雁儿累坏了,今晚还得被我拉过来帮忙,皇上是不是该有赏赐啊?”

    “你想赏她什么?”弘历淡淡笑着。

    玹玗看了一眼蹲在身旁帮她揉捏小腿的雁儿,又悄悄瞄了一眼李怀玉,才笑道:“等涴秀姐姐回来后,就赐雁儿离宫,还是让她跟着涴秀姐姐去,然后再给她找个好夫婿,但不要当官的,可也不能太穷,户部挂名的皇商之家最好。”

    弘历无奈地摇头笑道:“好,照你的意思办,但你是不是要先问问雁儿,同不同意?”

    “谢皇上恩典。”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低,雁儿也不敢大礼谢恩,以免引外面的人注意,只是恭敬额首道:“离宫以后能跟着格格就已经是福气,嫁不嫁人都无所谓。”

    之后,玹玗又随口说了两句淡淡的闲话,弘历让李怀玉取御用的活络药酒,一会儿让雁儿带回去,这几天都记得帮玹玗涂。

    这些书越看越乏味,又见弘历继续写东西,玹玗索性帮着研墨。

    直到起更,弘历突然对玹玗说,想到昨夜打翻的冷暖玉棋子都扔在盒子里,让她去后室分拣出来。

    其实,玹玗和雁儿进后室互换了身上的衣服,已小太监的装扮,跟着李怀玉偷偷从养心殿后面的吉祥门离开,往天穹宝殿去。

    雁儿将棋子分拣完毕,捧了出来放在窗台上,以背对门而站,冒充玹玗低头研墨。

    “簪在头上岂不方便。”因见雁儿手里拿着玹玗的木簪,研墨时也不便利,弘历才多问了一句。

    “回皇上的话,女孩子的发簪不可以随意混着戴,何况奴才瞧着姑娘天天都戴着这支,应该是极为喜欢之物,所以更不敢往自己髻上簪。”雁儿低着头,轻声回答。

    “放在朕这边。”弘历好奇地接过木簪,样式平平无奇,却是黄杨木的材质,比宫婢通用的桐木好太多,而且玹玗如此珍视,莫非是别人所赠。

    看了许久,弘历也没发现问题,于是就搁在了一旁。

    今夜,所有热闹都在慈宁宫,玹玗跟在李怀玉身后,走东一长街进端侧门,出基化门,经过钟粹宫和景阳宫到天穹宝殿,李怀玉候在钦昊门内的围房,玹玗自己去禅房见曼君。

    “你竟然比老五先来。”曼君并不感到惊讶,只是淡然一笑,毫不隐瞒地说道:“正大光明后面的那一份是我让年希尧偷走的,但不在我这里,也不在年希尧那里。”

    玹玗诧异地看着曼君,问道:“毁了?”

    “当然。”曼君点点头,神情十分平淡,看不出喜怒哀乐。“不毁掉,留下来做什么,难道要我帮助弘历解决麻烦吗?”

    “看来你是真的恨太后,竟然要皇上猜忌她一辈子,和她暗斗一辈子。”玹玗幽幽一叹,又问道:“以你的心思谋算,大可直接要了太后的命,何苦这样做,有意义吗?”

    “如果有一天,你的孩子被人设计害死,你就知道什么才是最深刻的报复。”说到此,曼君眼神变得森寒,切齿说道:“我要她活着,长命百岁的活着,却一生都没有亲情,没有爱情,孤寂的在人世无间煎熬。”

    “或许吧。”玹玗低低笑着,又叹道:“但我不会是深宫中的女人,也不会有这种体会。”

    “是吗?”曼君冷声一哼,直言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会站在这?”

    玹玗沉默了半晌,才回答:“从我入宫以来,皇上就像大哥哥一样的护着我,难道我不该为他做些什么吗。”

    “你今天来,又是这身装扮,他应该是知道的。”曼君的脸上浮出不以为然的冷笑,“他若真当你是妹妹,为何要你卷入这趟浑水,你看看我住的这间禅房,眼熟吗?”

    玹玗环顾四周,涴秀当初去慈宁宫,就是用这间禅房下的密道。

    难道……

    不敢继续往下想,但是她确定,弘历不会利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