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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云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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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玹玗留在府中,因为明天弘历还要带她去个地方。

    今年的清明节正好是二月廿四,这又是一份用心,深刻得让她难以回报。

    晚膳过后,弘历去弘昼的府中留宿,吩咐李怀玉往畅春园传话,然后回宫把之前的吩咐办好,明日也不用跟着。

    白天玹玗没有查看密室中财物,但弘历走后,她却叫上骆均去库中寻一尊铜佛像。

    “究竟在哪啊?”翻箱倒篋快半个时辰,玹玗手都酸了,没想到表面看着不富贵的家里,东西还真不少。“我记得那尊佛像是放在额娘房中,红铜打造的不值钱,应该不会被私没。”

    “格格是要用铜像里面的那件物品?”骆均想了想,又叹道:“也是,高处不胜寒,还好夫人有先见之明,多了个心眼,留下了那件东西。”

    “那件东西的来历,额娘就只告诉过你,怕是连阿玛都不知道有此物的存在。”玹玗随意坐到一个木箱上,回想母亲的话,现在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想要巴结宫中旧人。

    骆均继续翻找,也不问小主子是如何知道此事,忽然眼前一亮,“格格,就是这尊。”

    玹玗立刻走上前去,由箱中取出红铜铸成的送子观音像,从她轻巧的动作看得出,此佛像虽有些分量,却绝非实心,否则她如何抱得动。

    铜像做得非常精巧,但底座位置还是得出有缝隙,用匕首撬开,铜像本身只是一层壳,内里全被蜡封实,此法和佩兰的鞋跟藏绢异曲同工。把佛像放到炭盆旁,蜡制内胆融化后,里面竟然有一把镂雕白玉折扇,大骨内侧刻着“内造办康熙朝制”的字样。

    此乃宫里的物件,当年的送礼者是如何得来,没人有兴趣知道,但就绝对是不安好心。雍正五年开始传出岳钟琪造反的谣言,以海殷和岳钟琪的关系必遭牵连,若抄家时搜出并非正途所得的宫中物件,就难逃满门抄斩。

    达到目的后在斩草除根,计策狠毒,手段高深,可惜心思不够缜密,在谷儿面前玩这些花招,无疑是班门弄斧。

    被抄家下狱的那些日子,谷儿对玹玗叮嘱了很多事,白玉折扇的故事就在其中,没想到这么快便用得上。

    玹玗将玉扇妥善放入锦盒夹层,这东西她要带回畅春园,等宫中的大戏上演之后,把此物当成大礼送人。

    高处不胜寒。

    骆均说得不错,这句话应在她身上,也同样应在对手身上。

    清明节,皇室也有墓祭,但这种祭祀皇帝无需亲临,由各陵区的总管大臣代祭。

    储秀宫内,甯馨和佩兰都在打探养心殿的动静,可传回的消息,却是李怀玉独自返宫,弘历留宿和亲王府。

    “娘娘,宫外传来的消息,和亲王今日去了一所宅院,是玹玗姑娘旧时的家。”金铃只负责转达宫外传递的消息,就算有好奇心,也不会多问半句。

    “这份生辰礼可真够大。”佩兰沉思了半晌,抬头看着金铃,颇有深意地问道:“你说……是姊妹亲情重要,还是夫妻感情重要?”

    “奴才没有同胞姊妹,所以奴才会选夫妻感情。”金铃回答得非常巧妙。

    “有道理。”佩兰柳眉轻扬,眸中闪过一丝微冷的媚笑。“明日是清明节,本宫有些祭礼需要送回母家,让人连夜就去。至于宫外传来的消息,想法子透露给翠微,但要做得自然,明白吗?”

    她想看看,当甯馨那张典雅的面具碎裂后,会是一张怎样的真面目?

    金铃丝毫不觉意外,额首退了出去。短短一年多时间,她已经变得不再猜度主子心思,只听命行事,但求安安稳稳混离宫之期。

    紫禁城是个噬心之所,这些妃嫔终将无心,所以又如何去揣测无心之人的心思。

    包衣奴才已经是命难由己,又何必自作聪明去为主子出谋划策,一旦陷入其中就难以抽身,最后的结果是永困人世无间,至死方休。

    储秀宫主殿烛光昏暗,袅袅青烟从金凤香熏中升起,再加上那独坐灯前的人,竟应了一句词: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

    甯馨也得知弘历没有回宫的消息,表面上是淡然平静,心里却萦绕着百种滋味。

    她能接纳全心向着弘历的女人,十个、百个都可以,但绝不容忍有一个别的女人,被弘历全心相待。

    因为在后宫之内,想让众人敬畏,除了尊荣的位分,还必须拥有皇帝的宠爱,否则就会像历史上那些被架空的皇后,沦为六宫笑柄。

    “皇上居然整日都不在宫中,明天是清明,可是要去奉先殿进香的。”甯馨坐在妆镜前,由翠微用宽齿牛角梳为她按摩头部,闭着眼,托着下颚,声音困乏无力地叹道:“是该让那丫头受点教训了。”

    “娘娘不是觉得玹玗能制衡太后,可保证二阿哥的安全吗?”翠微手上的动作一顿。

    “本宫又不会对她下手,只是把心思流露出去,那些妃嫔们要怎么做,本宫可操控不了。”甯馨淡淡一勾嘴角,从大清立国开始,崇德朝的宸妃、顺治朝的贤妃、康熙朝的良妃、雍正朝的年妃都证明了一个事实,被皇帝过多宠爱的女人,终会死在万千怨妒之下,后宫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内宅,没那么容易生存。

    “娘娘就不怕后宫妃嫔失了分寸,闹出大乱子来?”翠微皱了皱眉,“尤其娴妃娘娘,是最怨恨玹玗姑娘的。”

    “玹玗跟在太后身边,那些妃嫔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是言三语四罢了。”见次间的香汤已备好,甯馨走到浴盆旁,伸手试了试水温,才缓缓褪去身上的丝罗寝衣,将身子浸入热水中,可心却更觉凉了。“深宫之内,流言蜚语更比鸠毒,一个小姑娘,本宫倒想看看,她有多大的承受能力。”

    “奴才听说,康亲王家的谟云公子好像对玹玗姑娘挺有意思,或许是娘娘多心了。”翠微宽慰道:“年前康亲王福晋带着谟云公子去过畅春园,特地打造了一套月光石发簪给玹玗姑娘,好像是要跟太后提亲呢。”

    “是个好选择。”甯馨将头仰放在木盆边沿,不希望玹玗留在宫里,却真心想玹玗嫁得好,才能彻底断了弘历的念头,幽幽闭上双眼,沉重地叹道:“她明年肯嫁出去那最好,否则有的是头疼日子。”

    轻柔地为甯馨揉着太阳穴,翠微不再多言询问,但她隐隐觉得,宫里会出大乱。

    夜,静谧漫长;人,心乱迷茫。

    晚风徐徐,天河星淡流云疏,多少沉梦悠悠。

    暗香萦绕月朦胧,依稀听琴瑟凄凉,似在喟叹沧桑红尘,感慨离合悲欢。

    望着抚琴者的背影,伊人青丝如瀑,简单的发髻以玉簪绾束,素白的广袖留仙裙,黑色的衣缘和腰带以金仙绣纹。

    清泠沛泽畔,一对玉珏被无情掷入水中,渐渐陷入了淤泥。

    手持长剑的公子渐行渐远,伊人却没有回头,只是那纤指拨动的曲调,让听的人更觉心酸。

    “你欠了他的情,伤了他的心,得还……”

    冰冷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回荡,周围的水渐渐变成鲜红色,带着浓重血腥味的赤雾氤氲弥漫。

    蓦然睁开眼,玹玗心绪不定的望了望漆黑的四周,撩开帐幔,深深松了口气,这是她的房间,刚才所见的一切只是梦。

    披着衣裳站到窗前,东边天际已微微泛白,她也再无睡意。

    五更天时,马车已在府外等候。

    “那地方让五爷带你去,爷必须回宫往奉先殿上香。”经过一夜的考虑,弘历还是改变了想法,以免给玹玗招惹更多麻烦。“这府中的人今日都别出城,太引人注意,只要心到了,在哪祭奠都一样。”

    骆均点点头,安排人将玹玗要带的物品放上车。

    “骆管家,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去办。”临上车前,玹玗想了想,“把上次托你照顾的那一对母女接到府中来住,我想着那小女孩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你费心教导着。”

    “格格放心,奴才一会就去接。”骆均愣了愣,半晌才意会过来。

    转身,迎上弘历的视线,她只是淡淡一笑。

    “做的对。”弘历回以一抹浅笑,“防人之心不可无,越是亲近,越是要谨慎。”

    “走吧,若是天大亮了,只怕会有尾巴。”弘昼提醒道。

    从郭络罗府分道扬镳,弘历一骑回宫,马车则往云梦山而去。

    午后,玹玗回到畅春园,便立刻去集凤轩向毓媞请安,又毫不隐瞒的道出了弘历所赠的生辰礼。

    “还是皇帝有心,不像哀家,竟然把你的生辰给忘了。”伸手抚上玹玗的头,毓媞慈蔼笑道:“不过,谟云那小子也有送来礼物,偏偏你一早出去了。”

    “姑娘看看,是一只蝴蝶风筝。”乐姗将礼物递给玹玗,看了一眼毓媞,又抿嘴笑道:“谟云公子送礼真有心思,这风筝总是要放着玩的,怕送礼只是引子,想约咱们玹玗出去踏春游玩才是真目的。”

    “童姨为老不尊,没给我煮长寿面,还平白无辜取笑我。”玹玗双颊微红。

    “可哀家也是这么认为。”毓媞噗哧一笑,“咱们了了出落得越发标志,当然是谁都喜欢,哀家是希望有一天能听你唤声‘额娘’,但这种事不能勉强,你心里怎么想只管说出来,那康亲王福晋可是对哀家暗示过,想要你做她儿媳妇呢。”

    乐姗继续凑趣,笑道:“和亲王的礼物也不错,那么大的糖花篮,甜甜蜜蜜吃下去,还不把心都酥化了。”

    “怎么又扯上五爷……”玹玗扑到毓媞怀里,撒娇道:“太后就这么急着要把我赶走啊,我不嫁,一辈子赖在太后身边享福。”

    正说笑着,永璜他们下学过来请安,永琏见到那糖花篮,立刻嚷着要吃,玹玗也不吝啬由他们分去,静怡说喜欢那只风筝,玹玗就转赠了。

    见状,毓媞和乐姗相视一望,眼底都透出了深深的笑意。

    在集凤轩用过晚膳,玹玗才回观澜榭,从锦盒夹层中取出玉扇,又另寻了一个紫檀木盒装好。

    莲子站在一旁,把昨日毓媞和乐姗的那番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玹玗听,雁儿也说出秋华透露的消息,但玹玗都是轻忽一笑,反正弘历已经有所行动,就不必她头疼了。

    “玹玗姑姑,下来放河灯啊!”静怡站在九曲石桥上,兴奋地朝玹玗招手。

    清明节燃放莲花河灯是习俗,太监、宫女平时难和家人团聚,也不许私烧纸钱给已故至亲,只能在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这三大节日,以河灯寄托哀思。

    河灯用来祭祀亡灵,可在静怡和永琏看来,却是件好玩的事情。

    玹玗只放了三盏河灯,就到观雨亭静静品茶,雁儿和莲子则守在静怡和永琏身边小心护着,以防他们失足掉进水里。

    不知何时,永璜坐到她身旁,目光略带幽怨地盯着她。

    “怎么了?”这些年,玹玗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半晌,永璜才低声问道:“姑姑是不是喜欢皇阿玛?”

    “小小年纪胡说什么。”玹玗并不觉得意外,除夕那晚惊动海东青的人影就是他,刚才又听莲子说起昨日清晨所见,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我没胡说。”永璜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愤恨,“我看到皇阿玛在你房里过夜,你想做皇阿玛的妃子吗?可是他已经有很多女人了!”

    “姑姑自有分寸。”玹玗眸光一凛,刻意加重“姑姑”两个字的语气,又道:“做晚辈的不应该过问长辈的私事,读书这么长时间,礼教都学到哪里去?”

    严厉的态度,让永璜紧抿嘴唇,不敢再说话,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

    最疼爱他的姑姑,现在竟为了皇阿玛凶他!

    永璜只觉心中很不是滋味,好像一件重要的物品被人抢走,他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