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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怨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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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弦月,柳梢头,静谧幽夜,凉风丝丝。

    甯馨在寝殿内坐着,只觉得心中萦着一团郁结之气,憋闷得甚是难受。

    踏出大成右门,静静地远望着近光右门许久,她想去养心殿,却又不知见到弘历后该说些什么,终是轻叹着打消了念头。

    凤仪天下,多少女人羡慕的仰望着这个尊位,可紫禁城却是个樊笼。

    突然想起当年在重华宫的日子,是何等的恩爱两不疑,可弘历登基才短短几个月,她竟已体会到何为“深宫冷寂,似海无边”。

    原本想回重华宫去小坐,可走到御花园,就被养性斋前几株梨花树吸引,不由得停下脚步。

    桃花红,粉嫩娇俏;李花白,更是纯静素雅。

    素手攀上花枝,轻巧地将洁白李花拉到眼前,芳香沁脾诱人迷醉。

    抬眼望着养性斋的匾额,据说那是康熙帝御笔亲书。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

    夫君是天,帝王亦是天,侍奉上天应先修心养性,方能安身立命。

    这就是皇后的命运。

    “李径独来数,愁情相与悬。自明无月夜,强笑欲风天。”玹玗悄然无声地来到花树下,低低一笑,柔声问道:“皇后娘娘不会是在顾影自怜吧?”

    得知钟粹宫的三位小主离开,她赶紧拎着食盒前往储秀宫,不想走到半路,竟远远看到甯馨往长康右门而去,所以就跟着寻来。

    甯馨倏然回头,见玹玗静静地站在花枝下,唇畔漾着似有似无的笑,眼波千般流转,却又让人读不出眸底的情绪,微风拂过花枝,香瓣落在那素雅的发髻上,点缀出超凡脱俗的仙灵韵味。

    好一个美人!

    不愧是郭络罗家的女儿,难怪弘历会被她吸引。

    才是金钗之年,竟已有此倾城容姿,就连女人看了都会为之陶醉。

    “对皇后娘娘说话岂可这样放肆!”翠微不敢怒斥,只是微微抬高了声调,略带讥讽之音地问道:“玹玗姑娘向来恪守宫规,今日怎么回事,大晚上独自在御花园行走?”

    “你是在责问我话吗?”玹玗的声音极轻柔,可语调尽透冰寒。

    “奴才哪里敢责问姑娘,只是替皇后娘娘询问罢了。”翠微不由得退了一步,微微垂下眼帘,语气虚了好几份。

    “哦?”玹玗嘴角勾起,幽眸中不带怒意,却空冥幽邃让人心悸。

    “放肆。”低声斥责了翠微一句,甯馨冷笑道:“你一个奴才,对姑娘说话又是什么态度,且本宫嗓子又没哑,何须要你来代问。”

    玹玗低眸轻笑,宫里的后妃总是这样,待奴才嚣张完了,才不轻不重的斥责一句,不过是借奴才之口,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已。

    “皇后娘娘也不必责骂翠微姑姑。”将手中拎着的三层食盒递至甯馨眼前,玹玗柔声说道:“这是太后亲手做的几样春椿小菜,备下两份让玹玗带回来,一份是给皇上的,这份是给皇后娘娘的,没有行礼皆是因为手中拿着太后的赏赐,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规矩如此。”甯馨淡淡一笑,见玹玗亲自送来,又是如此飘忽的态度,知其还有别的话要说,于是对翠微吩咐道:“先把食盒送回储秀宫,本宫一会便回去。”

    从玹玗手中接过食盒,翠微稍微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转身离开。

    四下一片寂静,凝视着玹玗良久,甯馨冷声哼笑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在本宫面前演戏,想说什么就直言吧。”

    “皇后娘娘与其针对我,还不如费心想想,钟粹宫的那三个人谁是鬼。”玹玗不会说出曼君传递的信息,却揭露了一个事实,算是为甯馨解惑。“那个小棺材埋在我院子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对方用得是真槐木,所刻的也是皇后娘娘的生辰。”

    “你果然早就知道那东西的存在。”今日在养心殿,甯馨就觉得玹玗太过镇定,从弘历和弘昼的态度判断,应该是他们布的局。“如此设计搅乱后宫,你究竟想做什么!”

    “只是顺水推舟而已。”玹玗摇了摇头,幽幽说道:“当日有人想取我性命,已经不是第一次,却没想到会用巫蛊陷害这阴毒的招数。幸而当日对方下手时被五爷发现,否则被诅咒的是皇后娘娘,受到诬陷是我,遭到牵连的是娴妃娘娘,那才是真正的搅乱后宫。”

    甯馨直视着玹玗,突然冷声大笑,略带凄哀地说道:“你遭人陷害,皇上为了帮你出气,竟把本宫避到绝路。”

    “这条绝路是皇后娘娘自己所选,原以为皇后娘娘聪明睿智,却不想如此愚笨。”玹玗不由得深深一叹,“太后为什么亲赐春椿小菜,皇后娘娘不知道这背后的意思?”

    甯心瞬间明白话中之意,心里一悸,却撑着颜面说道:“皇上和本宫都喜欢……”

    “正如皇后娘娘所说,这里并无外人,就无需演戏了。”深深凝视着甯馨,玹玗直接撕碎了那最后一层维护皇后尊严的画皮。“太后远在畅春园都心明如此,难道皇上会是个糊涂的人。那东西埋在我院子里,是皇后娘娘的两次病倒,给了她们制造谣言的机会。幸而我让五爷掉了包,如果拿着原来的小棺材给皇上看,又有五爷作证,皇后娘娘觉得,在皇上心里,栽赃我的人会是谁?”

    “本宫和皇上夫妻多年,皇上自会相信本宫。”甯馨双眸瞬间冰凝,冷声反问道:“何况本宫对付你有什么好处?”

    “是啊,或许皇上也会不解,莫非皇后娘娘对付我,只是因为心气不平?”玹玗邪邪一笑,举高手中的锦匣,缓缓打开盖子,取出当中的玉扇,展开后慢慢送到甯馨眼前,“其实皇后娘娘担忧的,应该是这把玉扇,和关于它的故事。”

    “本宫从未见过此物。”甯馨一怔,瞥开视线,但语调中却藏着一丝心怯。

    玹玗微微笑着,一双眉眸中的幽光,似月之银辉盈盈流转,一步步走近甯馨,温和地娓娓说道:“我额娘曾说过,雍正二年末,有位妇人备了一封厚礼亲自送到郭络罗府,那妇人说自己女儿被指婚给一位阿哥,所以想象我额娘打听那位阿哥的喜好。我额娘本不是个多事之人,但对方言辞恳切,说女儿的命运无法改变,只求婚后能夫妻和顺,毕竟皇室子孙妻妾成群,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忧悒度日。”

    甯馨在不知不觉中连退了好几步,警惕地望着玹玗,声音竟有一丝轻颤,“为何对本宫说这些?”

    “当时,我额娘身怀六甲,想着自己腹中也有可能是女儿,也要经历八旗选秀指婚的无奈。”玹玗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因感慨八旗女儿多事命运难由己,若是再得不到夫君的怜悯和抚爱,还要活在担惊受怕的妻妾斗争中,那就太可悲了,所以一时心软,便答应了那妇人的要求。”

    “故事编得再动听都没用,一把玉扇能证明什么!”甯馨怒然转身,正想离开,却听玹玗低低轻笑。

    “三年时间,足够训练一个人的喜好和习惯,去迎合另一个人。”玹玗笑得娇柔,幽然叹息了一声,抚着手中的玉扇,仍旧说着未完的故事。“我额娘收下礼物,方知那妇人没安好心,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既知我额娘是从宫中出去的人,又岂会不认识宫中物件。此扇是内务府造办处于康熙五十年所制,是圣祖爷预备送给良妃卫氏之物,可惜扇子还未制好,良妃就已薨殁,当年的惠妃、宜妃、和仁寿太后都见过圣祖爷把玩此扇,圣祖爷驾崩后这把扇子就存入了南库。”

    雍正三年,年羹尧事发,年府被抄家,郭络罗府也被查过,幸而是没有被抓到把柄,否则早就被年羹尧的案子牵连。

    用宫中私盗出来的物件换消息,然后顺势斩草除根,手段何等阴狠歹毒。

    “够了!”甯馨微微铁青着脸,猛然夺过玉扇,目光冰冷地瞪着玹玗,一字一句地问道:“本宫能让这把玉扇从此消失,也可以让你从此消失。”

    “那皇后娘娘和皇上的夫妻之情亦会从此消失。”毫无畏惧地迎上甯馨的目光,玹玗故作无辜的淡然说道:“玉扇本来就是要送给皇后娘娘的,何必硬抢,如此有失仪态。且这里是御花园,堆秀山上的御景亭可有好些锐利的双眼,虽说与养性斋相隔甚远,但皇后娘娘赌得起‘万一’两个字吗?”

    雍正帝创立“粘杆处”,其中有个部分就设在御花园,堆秀山上的御景亭就是那些人的值班观望所在,弘历登基后并没有废除,而是继续利用那些人监控各宫动静。

    甯馨身形一震,忽然觉得芷蝶所言不错,玹玗真是如鬼似魅,让人觉得莫名恐怖,她恨不得伸手将其掐死,可凄然一笑后,只能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究竟要玩什么把戏!”

    “看来皇后娘娘是真的很爱皇上。”玹玗仰天一叹,唇畔逸出一抹缥缈虚浮的浅笑,柔声道:“只要皇后娘娘放过我,别再制造麻烦,这玉扇背后的故事我不会讲给皇上听,也知道该如何感谢皇后娘娘饶恕之恩。”

    甯馨略显惊讶地问道:“你冒险来威胁本宫,目的只是这样简单?”

    “皇后娘娘别忘了,我也是八旗女儿,若不是家逢变故,明年秀女的名册上就会有‘郭络罗?玹玗’,且以我满军正白旗,轻车都尉之女的身份,入选并留用御前的几率很大。”玹玗微微闭眼,再睁开时,之前的凌厉尽去,浅浅扬起的一笑中,却是酸楚和凄绝。“所以我从小就有空庭冷清,一生孤寂的心理准备,因为在紫禁城里面,永远不要去奢望得到一颗完整的君王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甯馨越来越听不懂。

    “只是要告诉皇后娘娘,你根本无需忌惮任何女人,但也不要去奢望掌控那个男人。”眸底情绪一敛,玹玗声音冷然地说道:“你是大清的嫡皇后,地位尊贵无双,太后就算再不喜欢你,也动不了你分毫,只要你无大过,就连皇上都不可以废你,你又何苦跟我一个罪臣之女计较呢。”

    “有哪个女人愿意分出自己夫君的心?”甯馨唇畔浮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微闭双眼,长声喟叹道:“而你,还在一点点夺走皇上的心,终有一日会吞噬掉全部。”

    “皇后娘娘别忘了,后宫中没有女人能得到君王的整颗心,皇后真的看不出来,真以为养心殿那场戏,单纯的是皇上在为我出气吗?”玹玗的眸光再次转变,清泠邪魅,压低了声音,似蛊惑地说道:“玹玗不奢望得到皇上的心,但对皇后娘娘而言,那颗心本就是偷来的,早晚会遗失到别人手中,虚无的情感和安稳的尊荣,皇后娘娘真的不会选?”

    话到此,甯馨总算听明白,于是反问道:“这份安稳你能保证吗?”

    “玹玗有自信,让太后劝皇上立储,太子人选必然是二阿哥。”玹玗点点头,眸色澄澈,语气真诚。

    “好,本宫相信你。”甯馨暗暗握紧双拳,永琏的前程才是最重要,她可以暂时忍耐。“那皇上……”

    “攀附圣宠,玹玗从未想过。”直视着甯馨,眉目间蕴出妖冶的媚韵,话锋陡然一转,无比坚定地说道:“但玹玗也不会拒绝恩宠,就像刚才所言,身在八旗,从小就有为秀女的心理准备。”

    掣肘!

    甯馨脑海中只萦绕着这两个字。

    她竟被一个小丫头捏住命脉,扇子是还给她了,可永琏还在毓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