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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嗟隐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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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寿宴最精彩的便是戏,可这些赴宴的宗室女眷,真正想看的是台上的戏,还是幕后的戏,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西南殿静室的那出戏,高潮跌宕却已至尾声,可究竟要如何落幕?

    当然不能是毓媞心中所想,否则后宫就会出现太后独大的局面,朝堂上也将失衡。

    从让玹玗去舍卫城送经书开始,毓媞的那盘棋就已经开始,明面上看似在为玹玗出气,实际上是在打压皇后,并让玹玗从此以后只能依附太后。

    而在酒戏时间处理仪嫔,便是要弘历分身乏术,应该说此刻没有人能去引见楼报信。

    可毓媞还是算漏了,忘了身边还有个同样懂得下棋布局的人,那就是玹玗。

    静室内的那出戏必须让弘历来收场,才能保住甯馨的尊荣,同时又让太后与皇后之间仇怨更深,婆媳在后宫斗得越厉害,弘历反倒可以轻松些,不用处处提防太后。

    所以,两刻钟前,当玹玗回到万方安和,得到消息后便匆匆赶去西南殿,见秋华守在拐角处,而乐姗守在静室门外,便想着用这些余子,布另外一局棋。

    将玹玗拉到一旁,乐姗低声问道:“你回来的还真快,太后不让你出去逛逛吗?”

    “圆明园虽大,天天逛,什么景都看够了。”侧头望向紧闭的房门,玹玗皱眉道:“今日是太后的大好日子,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先放一放。”

    “我说与你听。”乐姗附在玹玗耳畔低语了几句,又道:“且刚才有小宫婢瞧见,仪嫔悄悄出去,和那个唱青衣的私下见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那位青衣一登台,太后脸色就有变,似乎很是不喜欢。”

    “那事证据确凿了?”思莹假造旗籍之事她早已知晓,且消息都是弘昼故意放出去,可玹玗却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表情略显夸张。

    至于那个唱青衣的女人,她倒是猜测出一个原因,圣祖陈贵人折损在毓媞的手上,想当年陈锦云也是京城唱青衣的名角“云墨染”,而且也是从彩云天唱出头脸,弘皙这么莫名其妙塞个眼线入戏班,只怕是那身行头和妆扮被人精心搭配过,所以登台之后,毓媞多半是恍惚看到了圣祖陈贵人,心中有鬼觉得不舒服,自然也就不会待见。

    乐姗点点头,瞄了秋华一眼,又低声嘱咐道:“知道你嘴紧,行事谨慎才告诉你,太后身边就只有我和于公公知道。”

    玹玗眼睫轻颤,幽幽叹道:“不过我觉得,皇后娘娘不会那么不智,事情应该与皇后娘娘无关。”

    “这还不是因为太后心疼你,要帮你把之前受的委屈,一次性讨回来。”乐姗淡淡一笑,拍了拍玹玗的手背,“你只当什么都不知,再出去逛一圈,等第四出戏开唱再回来。”

    “我躲开是不难,只是怕……”玹玗故作迟疑地看了看秋华,踌躇半晌才开口,“可里面那位毕竟是皇后,且和皇上又是恩爱夫妻,一时会忍气吞声,但心里哪有不记恨的。”

    乐姗轻轻长叹了一声,“你说得也对,不过记恨又怎样,皇上孝顺,皇后就算与太后为敌,也掀不起大风浪。”

    “皇上是对太后孝顺,但也敬爱皇后娘娘,对很多事情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说到此,玹玗这盘棋算是下赢了一半。“别说是红墙之内,就是在高门大户,主子相争,受委屈的还不是奴才。皇后娘娘受了气,虽然不能拿太后怎样,可恨却是记在慈宁宫,我只担心以后从秋华到下面的小宫婢,都要提心吊胆了。”

    “可不是,但奴才扮的就是这个角,注定要被主子拿来撒气。”说起这个话题,乐姗是深有体会。

    “童姨你说,皇上难到会在乎几个奴才,和皇后娘娘较真。”玹玗缓缓低下头,“所以我想,不如别让太后动大气了,请皇上过来当个和事佬。”

    “你那是请和事佬,还是请救兵呢?”狐疑地看着玹玗,乐姗最终无奈笑叹,“罢了,偏是你这副好心肠惹人疼爱,通风报信的罪名我帮你扛,赶紧去搬救兵。”

    玹玗笑着额首,然后走到秋华跟前,福了福身,“秋华姐姐,这事要劳烦你了。”

    “奴才可受不起姑娘这一礼,姑娘费心筹谋,还不是为了咱们好。”秋华连忙回礼,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姑娘只管吩咐,奴才定然办好。”

    回来时,玹玗看到翠微还在正西殿,便安排秋华好意去给翠微递个信,由翠微去引见楼请弘历。理由也好编,就说翠微不知为何寻了过来,却被人拦下不准靠近,心中生疑也是必然,思前想后就去引见楼请皇上了。

    而在毓媞面前,出主意的人则是乐姗,这样玹玗就能抽身事外。

    乐姗肯这样帮玹玗,其实是帮自己,她当初答应入宫陪伴毓媞,是因为年纪大了,旧日子太苦,所以想求一份舒服安定的生活。可在她进宫后,跟在毓媞身边才慢慢发现,红墙之内的水更浑。她没有那个心机和能耐,陪着后宫的这帮主子玩,但玹玗不同,所以保住玹玗就等于是保住了一张护身符。

    安排好一切,玹玗匆匆转向东南殿码头,雁儿已准备下一艘小船,从水路前往引见楼,怎么都比走长堤绕路快。

    玹玗看了一眼竹篮,不由得皱眉,“就只这么几个桃子?”

    “冬桃多稀罕啊。”雁儿努力地撑船,还好近来常常采莲蓬、捞莲藕,划船的技术都已经练出来。“那些赴宴的女眷都争着尝鲜,能留下这么几个就算不错了。”

    “算了,反正只是用来做戏。”玹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索性脱下来放在一边,这么高的鞋跟,走路都得小心,用跑的还不摔断腿。“再划快一点,必须确保翠微是在东长堤遇到皇上。”

    雁儿不解地偏头问道:“为什么啊?”

    玹玗叹道:“她修行不到家,喜怒形于色,偏又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宫婢,谁都认识,若她火急火燎的冲到引见楼,还不引起轩然大波。”

    “那这些桃子又是演哪出戏呢?”雁儿心里还有疑惑。

    “你刚才已去过一次引见楼,我也在北短堤遇到了皇上和五爷,这会在过去,总得有个由头吧。”玹玗无奈地摇了摇头,“何况引见楼那边,还有一只老狐狸,带着他的狐狸崽子呢。”

    雁儿噗哧一笑,“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格格,恶毒。”

    小船停在离引见楼最近之处,拽着柳绦爬上岸,玹玗赤脚拎着鞋子,雁儿抱着竹篮、护着桃子,两人快速穿林绕小路往正楼跑去。

    临到楼前,玹玗才将鞋穿好,稍微平顺了气息,从雁儿手中接过竹篮,把桃子摆放得好看了些,脸上漾起浅浅笑意,仪态万千的缓步走向正门。

    引见楼这边的情况与万方安和果然有很大不同,弘历和弘昼自然坐在正面楼上,东侧楼上是些叔伯长辈,西侧楼上是同辈或晚辈。东侧楼上的人自然是端着姿态,品茶赏戏。西侧楼上,永琛对台上的戏没什么兴趣,和几个亲近的兄弟猜谜行令;谟章和谟本素日与那些宗室兄弟不怎么来往,更不屑和他们作乐,且两人之间也没有话题,独酌纯酿消磨时间,只等散戏早些回府;唯有弘昌专注地盯着台上那男旦,听得津津有味。

    由众人欢愉尽兴,弘历也不欲拘束他们,反正不太出格,大喜日子也不理论什么规矩体统。

    此刻,见到玹玗出现,不仅是弘历和弘昼,就连李怀玉都绷紧了脑中那根弦,立刻引她上楼。

    视线相交,淡淡的眼神,颦眉轻蹙,眼波流转,又添轻柔一笑,外人看不出什么,但弘历依然明白,且玹玗递上桃子的时候,手执的丝绢上绣着水仙,正是刚才荼蘼花丛中看到的那块,此花样弘历只在思莹身边见过,这个提醒已十分明显。

    谟云护卫在弘历跟前,和身旁的萨喇善说道:“刚才给太后拜寿时,就见到案上放着,没想到世上竟真有冬桃。”

    弘昼眸光微敛,只是刹那,嘴角浅浅勾起,“稀罕吧,本王都没见过那几颗冬桃树硕果的样子,这戏听着也没意思,艳阳高照,不如去桃花坞一游,再烫壶桃花酿,于林间小酌,岂不妙哉。”

    “都是内学献戏,五爷当然觉得没意思。”玹玗掩唇一笑,眼波流动,暗示他们别在拖延时间。

    “此提议可好,皇兄意下如何?”弘昼悄然暗叹,再急也不差这片刻。

    弘历指着玹玗,轻笑道:“朕把桃花坞赐给她居住,肯不肯接待你,问她。”

    “五爷是什么脾性,若是不引你游览一番,只怕明日那三株冬桃就得移入和亲王府的花园了。”玹玗莞尔垂眸,柔声道:“这些桃子不如分给各位王爷,反正枝头上还有几个好的,能供五爷一饱口福,就请吧。”

    弘历、弘昼、谟云、还有萨喇善都起身而去,留下李怀玉,若有人问起,就说皇上不胜酒力,离席片刻赏花醒酒,并让众人尽兴,散戏后可自行离开,不必等皇帝归返。

    如此安排,众人虽有议论,但又觉弘历年轻,趁着酒兴离席要做什么,谁能说得准,不过各自思及些不堪的缘由,心照不宣的相视笑了笑,也就抛诸脑后,唯有弘皙却格外谨慎,让跟着的小厮把永琛叫到身边。

    弘历离开引见楼,一切就都在玹玗的安排下,果真在东长堤遇到翠微,见其神色慌张欲言又止,四人便都退远了几步,再回头时弘历已匆匆随翠微而去。

    至于弘历赶到时,正好在毓媞发落甯馨之前,这实属巧合,也算是幸运。

    入静室后,弘历淡淡看了甯馨一眼,才请毓媞请到另一间房内,直言早知思莹旗籍假造,不过行此事者应该是弘皙。

    弘历又透露道:“皇额娘可知道,彩云天戏班在离开升平署后,就被弘皙请到府中,此次彩云天入御园献戏,乃是仪嫔暗示了升平署总管。”

    毓媞紧皱眉头,“这样说来,确实有些可疑。”

    “彩云天原来的青衣,好像叫云织烟,皇额娘之前见过,还很是喜欢,且又是京中名角,怎么莫名其妙就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弘历说得如此透彻,是要告诉毓媞不可打草惊蛇,换而言之就是不能发落甯馨。

    大局为重,毓媞也是个有分寸的人,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朕要做一次不孝子,在皇额娘大喜日子里,惹皇额娘动怒了。”弘历冷然勾起嘴角,眸中闪过一抹邪肆的笑意。

    而静室之内,甯馨和思莹依旧跪着,两人都沉默不言。

    忽然,门被重重推开,弘历眼中蕴着薄怒,箭步上前,怜惜的将甯馨扶起,又软语安慰了两句。

    “为汉女假造旗籍乃死罪,皇帝岂能轻纵此事。”毓媞紧随而至,脸色僵凝,狠狠瞪着甯馨,冷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皇后!”

    “此事证据牵强,皇额娘岂能草草将罪名扣在皇后头上。”弘历言辞强硬,虽是做戏,但那几句话却像是由心而发。“皇后有没有罪,朕自会彻查,假造旗籍可不仅仅是后宫中的事,乃属朝堂政务,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皇额娘需以身作则。”

    “好,皇帝翅膀硬了,哀家就放眼看着皇帝又是如何以身作则的。”毓媞毫不留情的丢下狠话,然后拂袖而去,又让乐姗去传话,今日酒戏到此为止,众女眷都各自归府。

    冷眼望着思莹,弘历传来侍卫,命他们把仪嫔送回寝殿,并将其暂时禁足,待事情查清后再做处理。

    思莹神情平淡地磕头谢恩,眼底却有一丝凄然之色,所为禁足彻查,不过就是让她无声无息地慢慢消失。

    心,被冰寒笼罩,果真是帝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