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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离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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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夜故能掩盖许多事情,但独自在圆明园行走,尤其是这样的节骨眼,还是得顾着自身的安危。

    雁儿拿着玹玗的腰牌,先到值房叫上两个侍卫,从水路前去九州清晏,将侍卫留在船上候着,独自从正殿后面绕道廊下,见值夜的内监是欢子,便让他带路先去找李怀玉,怎么都比她直接跑到御前好些。

    李怀玉进寝殿通报,雁儿这个时辰前来,弘历就算不问,也知道是桃花坞出事了。

    乘船来到桃花坞,弘历只带着李怀玉,暂时没让侍卫跟着。

    此刻玹玗寝殿内的画面,思莹本就是冒雨前来,又被玹玗灌了水仙汁液,眼下毒性发作,浑身不停轻颤,脸色惨白得吓人。而玹玗和云织竟然坐在炕上饮茶,玹玗的神情略显凝重,云织倒是一副惬意悠闲样。

    弘历冷冷地瞥了思莹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向云织。

    “是我给仪嫔灌了一些水仙茎叶汁,让她暂时不能说话,真正成为病人。”不等弘历问话,玹玗便抢着主动说道:“那份量虽不会致命,但若不及时传太医诊治,恐怕还是会……”

    弘历微微一抬手,示意玹玗不用继续往下说,“病得正好,礼部员外郎今日上书,其妻听闻仪嫔病了,想请旨入宫探望。”

    “探病?”云织勾唇一笑,“探得应该是虚实吧。”

    “小玉子,先找个房间安置她,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再去寻个大箱子来。”弘历略顿了顿,改口道:“箱子暂时不急,立刻去把五爷叫来,切记别走正门。”

    “那就把仪嫔安置在楼上的房间吧。”玹玗眸色清冷,已经猜到弘历的筹划,所以提醒道:“莲子在静怡那边守着,眼看就快天亮,别让静怡闯过来瞧见了,其他的小宫婢怕嘴不紧,所以还是让我和雁儿为仪嫔梳洗更衣。她现在嗓子已经倒了,再过一会儿还有更多中毒反应出现,要想吊着她的命,把鸿瑞叫来好吗?”

    弘历点了点头,“小玉子,你先回九州清晏,让欢子去太医院传鸿瑞。”

    看着玹玗和雁儿把半昏死的思莹拖出去,云织放下手中的茶杯,莞尔一笑,毫无顾忌地讽刺道:“皇上那位仪嫔娘娘,本事虽不大,心思却歹毒着呢。”

    “你还知道。”余光瞄着地毯上撒落的胭脂,弘历一挑眉,冷眼瞪着她。

    “皇上的宝贝不是毫发未伤吗?”云织详细讲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可见弘历一直眸色淡然,蹙眉问道:“我都好奇玹玗会怎么选择,皇上就不想知道吗?”

    弘历眸光微动,却沉声吐出两个字,“不想。”

    “玹玗没有选择,刚才那样的局面下,她竟然能想出应对之策,且行事决绝狠辣,难怪连茹逸都佩服她。”有伊犁同行的情义,云织虽然恭敬地称弘历为皇上,但实际他们之间以江湖朋友论交,所以言词也不会太拘谨。

    “若你能少点好奇,多些警醒,今晚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弘历面无表情,眸光冰得能迸出寒箭。

    “朔望月又风雨大作,难免会有些大意,等我察觉的时候,仪嫔已经在这屋里了。”弘历不掩怒意,云织的语气也不怎么好,她之所以躲在窗外,好奇是不假,但更是衡量轻重后的决定。

    思莹费尽心机逃出金鱼池,深夜潜入玹玗寝殿,但并未直接对玹玗下手,毕竟是弘皙培养出来的细作不容小觑,她担心思莹会不会还设有什么诡计,所以才不动声色。结果证明她的选择没错,若是当即冲进去,她们之间必然会有一番打斗,那局面可就不在控制之内了,惊动了其他人,就正中思莹下怀,桃花坞要死的人会更多。

    小楼上,玹玗先给思莹喂了一粒丸药,致幻末香事件后,她对那些随手可获的毒花毒草更感兴趣,鸿瑞怕她伤到自己,就制了各类解读的药丸和药水给她防身。

    安置好一切,玹玗站在小楼的平座上,望向静怡居住的院子,沉声问道:“你和莲子过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有……遇到了屈妈妈。”雁儿轻咬了咬下唇,又道:“其实……虽然没人提起,但我想你也早知道,屈妈妈常常三更半夜过来偷瞧你房里的情况,莲子都见到过她躲在窗根下,所以每次皇上过来,我和莲子总有一个不能睡,要盯紧了屈妈妈。”

    “辛苦你们了,我不是宫里的正经主子,害你们跟着我步步为营。”玹玗轻叹着拉起雁儿的手。

    当初甯馨那么爽快的答应静怡过来与她同住,借着非亲生的女儿,顺理成章的把眼线安插到她身边,甯馨这个算盘打得可真响。

    雁儿反是摇头轻笑,打趣道:“在宫里当差,跟着谁不必步步为营,还能荷包丰厚,又能偶尔狐假虎威,你若指出一个人来,我和莲子明儿就投奔了去。”

    “真是越发刁钻了。”玹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就是把你送给皇上,让你当主子,也没法满足这些要求啊。”

    “当主子?我宁愿做奴才,日子总还有个盼头。”说笑归说笑,雁儿最终还是直截了当地问道:“屈妈妈要怎么处理,我想你不会留她,可她是皇后的人,这事有些难办。”

    “你们是和她撞了个正着?”玹玗垂下眼睫,纤指托着下巴,思索着处理之法。

    “不是。”雁儿摇了摇头,奴才的房间还是纸糊窗,可天下偏就有那么巧的事,莲子忘了在落窗闩,夜里风大吹开了窗户,正好瞧见屈妈妈神情慌张的往回走。“大格格的院子里什么都不缺,三更半夜她跑出去做什么,定然来探你窗根了,可她当时的模样像见了鬼似的,所以我们才过来查看。”

    “让人盯着她,在我想到法子之前,别让她……”玹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沉默了片刻,缓缓勾起嘴角,云织刚才烹茶原来是在给她支招,那也太拐弯抹角了。“立冬前的雨最是寒凉刺骨,你吩咐莲子煮一壶姜茶给静怡,也分给屈妈妈一碗。”

    雁儿心里咯噔一跳,惊然问道:“你要把大格格牵扯进去?”

    “我还没那么歹毒。”玹玗无奈地叹了口气,“快到五更了,这雨应该不会停,静怡又不是皇子,一天不到学里没人会在意。让她在房里睡上一天,好过冒着风雨去洞天深处,若是寒凉侵体,我还心疼呢。”

    雁儿思索了片刻,点头道:“也对,大格格鬼灵精得很,睡一天反而让人安心,若是莲子看不住,让大格格撞了过来,事情更麻烦。”

    “过会还要把里面那位,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回金鱼池,麻烦事还多着呢。”玹玗望向深黯的天幕,苍天有泪,是同情那位可悲的棋子吗?

    “好,那我现在就去,很快便回来。”知道玹玗向来谨慎,虽然思莹看着意识不清,但总得有人守着才能安心,可雁儿刚转身没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道:“那屈妈妈怎么处理,昏睡一日没用,反会引她提防咱们。”

    玹玗眸中闪过一抹寒光,“屈妈妈年纪大了,最怕睡觉的时候着凉,给她房里多加两个炭盆,切记关紧门窗别漏风。”

    “明白。”雁儿是南方人,家乡冬日里最冷的时候也不怎么用得上炭盆,所以刚入宫时教引嬷嬷专门提点过她,在屋里烧炭取暖,要留一条窗缝或门缝,以免中炭毒。

    雁儿把安神药交给莲子的时候,话只说了一半,因为玹玗特别叮嘱过,放炭盆的事情还是让瑞喜去做,毕竟莲子双手干净,就别沾染不必要的污秽了。

    快立冬了,天亮得本来就很迟,遇上风雨交加,五更天反而是最黑暗的时候。

    玹玗返回寝室,见弘历撑着额角闭目养神,云织拨弄着茶炉中的炭火,两人都不说话。她的视线扫到妆台,胭脂盒的碎片已被拾起放到上面,这种事情弘历定然不会做,遂走到云织跟前道谢,同时也是在感谢刚刚的提点。

    室内冷凝的僵硬气氛渐渐散去,云织笑言那胭脂盒碎的不厉害,找人工匠修补好还能用,不然就拿去琉璃厂,毕竟是宋瓷,依旧能卖到不错的价钱。之后又附在玹玗耳边,直接说,她已把思莹的歹毒一字不漏告诉弘历了,此刻这位乾隆皇帝心里定然如翻江倒海。

    此时,欢子和鸿瑞悄声而来,因为风太大,两人为快些赶到也顾不得撑伞,几乎都成了落汤鸡。

    玹玗没有请示弘历,直接领鸿瑞到二楼,详细说了思莹的情况,然后取出一张毛毡给鸿瑞,又命雁儿燃上碳爖,让鸿瑞先把身上的衣服烤干。

    再次返回楼下,玹玗原本还给欢子拿了一张毛毡,却已不见其身影,云织淡淡的看了弘历一眼,暗示玹玗,是那位不知道心疼奴才的皇帝,把欢子赶回九州清晏了。

    五更的钟鼓声传来,云织称自己乏得厉害,就不陪他们等弘昼。

    弘历一直沉着脸,双眸紧闭没吭声,他没料到思莹居然那么疯狂,若非有云织在,论武功玹应该斗不过思莹,两个选择,无论是怎样的结果,都是他不能面对的。

    室内已再无外人,弘历起身走上前,瞪着玹玗,低沉的声音中暗藏着怒气,“她深更半夜潜入你寝殿等同刺客……”

    “如果我真的选择喊来侍卫呢?”玹玗幽柔的打断他,此刻她不想听教训,云织已经告诉了他全部,她现在只想知道答案。

    “本该如此!”她的话音刚落,弘历厉声说道:“宫中侍卫就是用来对付刺客的。”

    蓦然抬头望着他,玹玗眸光闪动,低喃道:“她就是想我喊来侍卫,届时定然会出现大乱子,本就不稳固的朝堂会四分五裂,那些心有怨气的皇族宗亲绝难继续安分。”

    “这些事与你何干!”弘历眼中满布血丝,猛然转身,重重一拳捶到炕桌上,才又回过头,指着玹玗斥问道:“你最应该考虑是如何保住自己,江山社稷是否安稳乃朕之事,记住了吗?”

    玹玗含泪点了点头,弘历不是个会为女人动摇江山社稷的君王,但她不在乎此话的真假,这个答案足以让她不惜一切。

    “别让自己涉险,这是爷对你唯一的要求,别在让我重复了。”再次将她拉入怀里,弘历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着。

    天蒙蒙亮时,穿着蓑衣的弘昼才出现在桃花坞,看上去就像是成精的刺猬,带来的那个大木箱,便是装两个人都足够了。

    “过来之前,我先绕道杏花春馆,让那边桥头的侍卫都撤了。”弘昼径自走到碳爖边,三更半夜把他从红绡帐里拖出来,冒着冷雨策马而来,身上是有蓑衣挡着,一双腿可湿透了,冻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说说啊,究竟是什么情况,小玉子也没讲清楚。”

    “五爷,喝杯茶,先暖暖身子,我慢慢讲给你听。”玹玗柔柔一笑。

    “你上去帮他们把仪嫔抬下来放到箱子里,告诉小玉子,用驴车将其送回金鱼池,再找几个口紧的老太监,去那边善后。”弘历将玹玗支开,亲自把经过讲给弘昼听。

    “真够歹毒的。”弘昼冷声轻叹,这句话实则把玹玗、思莹、云织都概括进去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皇兄预备如何处理。”

    “不是有人要探病吗?”弘历淡然勾起嘴角,冷凛的黑眸深邃诡邪。

    天亮后,李怀玉去礼部员外郎府中传旨,准许黄老夫人于午后入圆明园探望仪嫔。又私下故作好人,偷偷告诉黄老夫人,仪嫔是突然得疯病才被禁足,昨夜狂性大发,掐死了身边的两个嬷嬷,自己又不知到吃了什么,情况是不大好了。

    八旗秀女选在君王侧,若非母家极为尊贵,是不敢过问女儿在宫中的生死荣辱。

    弘皙一步错,注定满盘皆输。

    暴露个礼部员外郎不用要,但可以充气身边的往来查起,将暗中依附理亲王的官员挨个揪出来。

    但目前弘历暂时不会动那些人,所以还要费心跟弘皙斗戏。